第七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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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日下午,天色阴晦,灰暗的云朵厚重得像要塌了下来。一阵阵寒冷的西北风肆无忌惮地在湘北的大地上呼啸着。农田边,丘陵上,松树还保留着墨绿的针叶,其它的树木则大多叶子落尽,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颤抖,让人看了更增几分寒意。一条破烂不堪的公路上,行驶着一辆半旧的军用吉普车和一辆弹痕累累的卡车,卡车的车头上架着一挺轻机枪,车厢里满载着头戴钢盔,身穿灰色棉军衣的军人,一队同样打扮的骑兵紧跟其后,快速前进,得得的马蹄声和着汽车马达的轰鸣声,给萧瑟的原野带来了一点生气。

    公路上面有两条深深的车辙,还有着大大小小的坑洼,满身灰尘的吉普车颠簸得厉害,张一鸣坐在后排座位上,身子随着车子的颤动不断地摇晃着。他侧着头看着窗外,眼睛里惯常的冷淡与平静不见了,代之而来的是愤怒和怜悯,现在离日本占领区越来越近了,道旁的农田荒芜,田野里没有一个人影儿,农家听不到人声,也听不到犬吠鸡鸣,整个大地荒凉得象死去了一般。三天来,一路北上,沿途所见的情形让他触目惊心,抗战爆发以来,从上海到南京,从南京到武汉,从武汉到长沙,部队都是节节败退,不断后撤,他没有机会看到沦入敌手的国土和民众的惨状,这一次北上,因为长沙会战后日军退回战前的出发地,他才得以亲眼目睹。鬼子兵在前进和溃退途中不仅对乡村实施抢掠,临走时往往还不忘放上一把火,把村庄化为一片焦土。越往北走,破坏越为严重,公路wWw.被毁,桥梁被炸,城镇到处是断垣残壁,沿途他见到了不少面黄肌瘦的乡民,不管老幼都提着篮子在地里挖野菜,他也看到了许多被剥掉树皮的树木,像一个个衣衫褴缕的难民一样在寒风中瑟缩,他能够感受得到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空的饥饿阴云。

    赵义伟也望着窗外,他的感受比军长还要深刻,少年时生活在乡下,他亲身经历过瘟疫流行之后的惨状,许多庄子人几乎死光了,只剩一座座空房宛如鬼屋,以为那就是人间地狱了,可现在看到日军烧杀抢掠过后的景象,觉得把瘟疫看成恶魔简直是少年时不经世事的夸张了。他忍不住骂出了声:“妈的,这小鬼子比瘟疫还瘟呢!”

    江逸涵正在悄悄捏着他的左腿,这几气阴冷,腿上的旧伤又开始发痛了,现在更是痛得钻心,他并不想告诉军长,只想和他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但张一鸣一直望着窗外,好像在思考什么,他不好打扰,只得闭着嘴巴,默默地忍受着伤痛。听了赵义伟的话,他找着了机会,说道:“瘟疫?这个比喻倒很恰当。军座,你认为呢?”

    张一鸣回过头,答道:“我没经历过瘟疫,不好说。志坚兄经历过吗?”

    “我小时候经历过,我兄弟姐妹一共9个,一场瘟疫下来就死了3个,我娘哭得眼泪都干了。”

    赵义伟说道:“我家死得更多,除了我和我爹,其他的全死了。我wWw.娘最先染上,给她请了郎中,吃了多少药都没有,又给她用土方子,姜汁加红糖和醋吃,蒜泥和葱白吃,用庙里的香灰和神水吃,反正人家说的方法全都用上了,还是越来越重,到后来人都迷糊了,最后连我都认不出。然后就是我兄弟、我奶奶、我爷爷、我小叔,一个接一个地死,除了爷爷奶奶以前预备了棺材,我妈和小叔还有弟弟都没有棺材,死的人太多了,连做棺材的木匠都死了。我和我爹自己动手用木板钉了几个匣子把他们埋了,现在想起来都难受。”

    “这么说,日本人还真像瘟疫。”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