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雷跃出墙后,依着聂现龙的身影,奋足追下去。一人在前,好似神猿奔跃,左穿右窜,迅疾至极。一人在后,宛似猎豹驰跑,东飞西走,快捷之至。二人皆是武学高手,轻功造诣自是可想而知,只见人影飘忽,朦胧交纵,各尽全力,奔走如飞。
月色如水,水银泄地,虫声交织,呜呜鸣鸣,一片寂静。长街上禁卫军依然不断,执着火把,拽着刀剑,到处巡视,殊未放松,甚是警惕。可聂现龙只往僻黑小巷奔行,避过禁卫军的警戒,再兼他轻功绝世,自是能安然奔走。狄雷依着艾金觉奔走的路径,紧追下去,偶尔遇见禁卫军,也被他早先闪避了开,是故一路行下来倒也是风顺。
如此下去,过得半刻功夫,二人已然奔了百里有余。蓦地只见聂现龙停下了步子,坐在一道旁凉亭,似等候狄雷。聂现龙早行狄雷一步,狄雷虽然奋力追赶,依然只能与聂现龙保持两丈距离。
眨眼间,狄雷已然来至,抱拳道:“聂兄的轻功甚是高绝,狄某是望尘莫及了。”聂现龙笑道:“狄大侠武功不再聂某之下,只不过重伤初愈,功力未复,这次比试当不得真。”狄雷笑了笑,奇道:“聂兄是如何得知狄某受伤,又如何知晓狄某的住处?”聂现龙道:“说起来聂某自己都在闷葫芦里打转,对此事不甚了解。”说罢,摇了摇头。
狄雷心下更奇,诧道:“聂兄此话何意?”聂现龙仍是摇了摇头,眉头紧皱,似在沉思。狄雷道:“聂兄是否刚出江湖不久?”聂现龙道:“说来惭愧,聂某严于家训,闭门练功十年,方才将三大绝技学会,是故如今才步入江湖,让狄兄见笑了。”言罢,轻声一叹,颇有自嘲之意。
狄雷哈哈一笑,道:“聂兄能学会江湖失传已久的三大绝学,已是有天纵之资了,若让狄某来学,只怕没个二三十年,恐怕是学不会的。”聂现龙大笑一声,道:“狄大侠说话果然豪爽,聂某无论如何也非交狄大侠这朋友。”说着解下腰间的酒壶,道:“狄大侠,聂某这酒壶名为‘气血壶’,装的全是烈酒,每当我高兴之际,便要大喝一场。”
狄雷笑道:“聂兄之意,是欲与狄某痛喝一场。”聂现龙笑道:“聂某正是此意,不知狄大侠是否肯赏脸?”狄雷笑道:“有何不可?”说着劈手夺过气血壶,扯开酒塞,仰颈而饮,咕嘟嘟声响,半壶烈酒已然下肚。
狄雷喝罢,大笑一声,道:“爽快,聂兄该你了。”说着将气血壶递给聂现龙。聂现龙接过气血壶,只闻听咕嘟响声,须臾间,便将半壶烈酒一饮而尽,正声道:“狄大侠磊落至斯,聂某只恨晚识狄大侠。”狄雷笑道:“现今你我认识了,也不算晚。”聂现龙纵声长笑,大声道:“说的不错,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那人。”
狄雷奇道:“聂兄,你口中的那人又是何人?”聂现龙道:“其实我今晚之所以能找到你的住处,皆是得了那人的指引。”狄雷更奇,忖道:“我暂居在花柳庄院,唯有雨奕与刘大娘知晓,其他人又如何能知?”迷惑不解,神色茫然,问道:“聂兄,你说的那人有何特殊之处?”聂现龙凝思了半会,道:“那人武功奇高,我与他交手两百余招,仍是个不胜不败之局。”狄雷惊道:“聂兄的武功出尘,已是少有人能及,竟有人能接下聂兄两百余招,而立于不败之地,端的让人难以置信。”
聂现龙道:“我初出江湖,几乎识不出任何江湖人物,我说出来了,狄兄想来应是知道他是谁的。那人手执一个玉笛,约摸有三十好几,尤其笛法更是绝妙,委实让我佩服。”狄雷听到此处,心头一震,暗道:“照聂兄这般说来,那人定是艾金觉无疑了。”念及此处,心下一痛,颇有悲色。
聂现龙见狄雷神色伤凄,不知狄雷为何如此,也未猜想,接道:“其实狄大侠声名赫赫,我也是不知的,你的名头还是那人告诉我的。我那时一听那人说你武功与他不相上下,颇不以为意,便依着那人所说_4460.htm的路径,寻到了花柳庄院。”狄雷咬牙道:“那人是不是叫你来杀我。”聂现龙摇头道:“他却未曾说过此话。”狄雷大声道:“那他和你说了什么?”
聂现龙瞧得狄雷神情悲愤,微有吃惊,道:“那人告之了我,你们前去行刺努尔哈赤之事,与中原十二大高手丧命在皇宫里。”顿了顿,接道:“努尔哈赤余怒未消,将十二大高手的首级悬在城南口,意欲引你出去。”狄雷听得怒不可遏,恨声道:“鞑子忒没人性,竟做出此等恶事。”言罢,转身欲走。聂现龙心下一惊,大声道:“狄大侠,你这是作何?”狄雷目迸精光,大声道:“我如何能让同伴死不瞑目,焉能让他们暴晒青天。”聂现龙道:“狄大侠,此事急之不得,我本打算凭自己一人之力,去取回十二位英雄的首级,怎奈盛京城内遍布五万禁卫军,即便夺回了众位英雄的首级,也绝无杀得出去的可能。”
狄雷听得此话,心知聂现龙说得有理,沉思一阵,道:“听聂兄的意思,是要与我一道去取回众英雄的首级。”聂现龙道:“聂某素来都佩服为国为民者,即知了此事,自是要尽一份绵力。”狄雷纵声长笑,朗声道:“有聂兄相助,合你我之力,即便是龙潭虎穴,也能去得,何惧这区区五万禁卫军。”
聂现龙爽朗一笑,大声道:“能为死去的众英雄尽些微薄之力,又能与狄大侠并肩杀敌,端的是人生一大快事。”狄雷想了会,正声道:“聂兄,你我最好是在夜晚前去,杀得那些鞑子措手不及。”聂现龙道:“咱们身为男儿,做事便应光明磊落,夜晚前去,未免让鞑子笑话,看不起咱们汉氏男儿,要去便是白天去,将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狄雷笑道:“聂兄说的甚是,狄某愚昧,让聂兄见笑了。”聂现龙正色道:“狄兄,你我明日午时在南门汇合,不见不散。”狄雷正声道:“不见不散,让那些鞑子见识见识汉人的厉害。”聂现龙长笑一声,抱拳道:“明日再见。”说罢,身子如飞,眨眼光景,隐没于黑夜中。
狄雷展开轻功,依原路折回,行了约摸十来里,见夜色里一人正向自己奔来,隐隐看来,颇觉熟稔,待的近了,却是雨奕奔了过来。雨奕一见狄雷,芳心惊喜,扑进狄雷怀里,娇声道:“傻子,你去哪里呢?我寻了你好久,都不见你的踪影,那叫聂现龙的人没伤着你吧。”
狄雷见雨奕眉间堙忧,神情焦切,一阵感动,柔声道:“傻丫头,我怎么会有事,倒是你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跑出来,遇到坏人,可就惨了。”雨奕巧嘴微翘,晏然嫣笑,媚声道:“坏人哪敢欺负我,我可厉害的紧,三拳两脚便他们打得跪地求饶,只会叫‘姑奶奶,饶了小的们的性命啊,姑奶奶,饶了小的们的性命啊’。”狄雷听得有趣,脸上不敢笑出,心里却笑了个翻,点头称是。当下二人说笑半阵,向花柳庄院驰去。路上雨奕问起狄雷发生何事,狄雷自是未将明日之事告之雨奕,随便敷衍了几句。
原来雨奕眼见狄雷越墙而出,焦急惶惶,也不顾刘娘的叫唤,跟着跃出了墙,却不敢施出“凭空虚渡步”,恐狄雷识出,是以便慢了许多,渐渐失了路径,将盛京城兜了半圈,久不见狄雷,更是急切,正自灰丧之际,狄雷便来了。
且说狄雷等三人相继离去,刘娘大感犯愁,未过多久,却见一人影蓦先,越墙而入。刘娘惊诧不已,正欲抢身扑袭,可距那人半丈时,看清了那人的样貌,身躯稍颤,缓声道:“二哥,你怎么来了?”那人身袭灰袍,面目漠然,冷哼一笑,淡淡道:“好久不见,二哥心里念着你,便来看看你,哪想你竟欲与你二哥动手。”刘娘颤道:“二哥说笑了,我哪敢有那总念头?”顿了顿,道:“二哥,你这十几年来过得可好?”
那灰袍人道:“中原地广物美,在那修身养性再好不过,这十几年来倒也过得舒坦,金钱地位样样皆有,殊无不自在之处。”刘娘道:“你过的好我便开心了。”那灰袍人淡淡冷笑,嘿声道:“我不想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做出对不起大哥的事。”刘娘道:“大哥所说何意?”那灰袍人冷哼一声,嘿笑道:“四妹,你一向都聪明的紧,焉会不知我的意思?”刘娘心里早已猜了个大概,可仍存一丝侥幸,摇头道:“二哥,你不说出来,我如何能知呢?”
那灰袍摇了摇头,冷嘿道:“四妹,你救走狄雷,将他藏在花柳庄院里,你以为我不知吗,你也恁地小瞧你二哥了。”刘娘暗叹一声,轻声道:“二哥,你既已知道了,我自是瞒不住你了。”那灰袍人冷冷道:“你犯了如此大罪,难道不怕大哥怪罪你?”刘娘神色黯然,叹道:“我已经做了,即便后悔也是不能。”那灰袍人沉思了半会,道:“四妹,我瞧你颇有悔意,便给你一次机会如何?”
刘娘喜道:“二哥请说便是。”那灰袍人却不说话,默然半晌,蓦地足下一动,身子闪晃,迅快至极,掠过刘娘身侧,进了狄雷暂居的屋里。刘娘还来不及反应,正自惊惶,那灰袍人已然出了屋,手里抡着一柄寒光森森的宝刀,耀眼夺目,正是涌湃铁血刀。
那灰袍人看着涌湃铁血刀,眼露炙光,脸现慕色,啧啧赞道:“果然是一柄好刀。”说着身子飞纵,挥舞涌湃铁血刀,在庭中耍练起来。那灰袍人越使越顺手,将宝刀舞得好似狂风肆掠,骤雨倾泄,刀影横逸,意气风发,好不威凛。
那灰袍人练了一阵方毕,又细细瞧了宝刀一会,越发喜爱,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兴致再起,挥舞涌湃铁血刀,身形晃动,又耍了一遍。
过了半会,兴致方去,目视着刘娘,淡淡道:“四妹,你可知狄雷生平的绝技是什么?”刘娘摇头道:“我又没去过中原,如何能知狄雷武功绝技?”顿了顿,接道:“不过狄雷擅使宝刀,那他的绝技自是一路刀法。”灰袍人道:“狄雷生平有两大绝技,乃‘涌湃惊刀斩’soudu.org与‘涌湃飞刀诀’,‘涌湃惊刀斩’是一路刚猛的刀法,‘涌湃飞刀诀’是一路飞刀绝技。”
刘娘淡淡道:“二哥,你和我说这些又是何意?”灰袍人漠然道:“四妹,你一向聪明,焉会不知大哥心里所想?”刘娘沉吟了半晌,道:“二哥莫非是想得到那样绝技的刀谱。”灰袍人道:“我先前不是说过给你一个机会吗,你现在该明白了我的意思。”刘娘道:“二哥,你不会叫我去偷那刀谱吧?”
灰袍人想了半会,缓缓道:“据闻‘涌湃挥刀诀’与‘涌湃惊刀诀’皆为狄雷自己所创,乃天下绝学。可‘涌湃挥刀诀’却是既无刀谱也无心法,重在领会,想来是难练无比,而‘涌湃惊刀斩’虽无什么刀谱,却有心法口诀。”刘娘心下一舒,道:“那二哥又是何意思?”灰袍人淡然道:“我也不难为你,不论你用好法子,只要你能套出‘涌湃惊刀斩’的心法口诀就行。”
刘娘默然半晌,忽道:“二哥,如若我不照你所说的做呢?”灰袍人冷笑一声,嘿声道:“这也很简单,我只要让万余名禁卫军包围这花柳庄院,即便狄雷有通天之能,也休想有活命之机。”说罢,轻哼数声,端的得意。刘娘皱眉一会,轻叹一声,缓缓道:“那好吧,我答应你便是,可你却不能伤害狄雷。”
灰袍人却不答话,漠然一笑,忖道:“这宝刀我虽喜爱至极,可若冒然带走,必会打草惊蛇,恐让狄雷生疑,到时便得不偿失了。”暗自一叹,目视着刘娘,淡淡道:“四妹,我给你一日光景,你自己看着办吧。”言罢,抛出宝刀,双足如飞,跃出了院墙,不见了踪影。
刘娘见宝刀飞出,身子一窜,将宝刀揽在手里,右臂顿时一沉,忖道:“涌湃铁血刀确是不同凡俗,竟有这般重,难怪二哥对此刀喜爱至斯。”黯然一叹,心道:“二哥要我想方设法得到那‘涌湃惊刀斩’的心法口诀,我如何能这般做呢?二哥必是不时在暗中留意,我即便要送狄雷出城,二哥也会出手截拦,我该怎生是好?”想至此处,纠结不堪,将涌湃铁血刀放入了狄雷房里,兀自做着愁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