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奶奶看得出来,这当家侄子还没吃饭,可是,这饺子也没包着多余的,要让着壮实侄子吃了,李凯旋这一趟来就吃不饱,何况今天这顿饺子是精心特意儿地给李凯旋包的,这么决定孙女秀秀终身的特殊的一顿饭,怎么能让李凯旋吃不饱呢。田奶奶心里为难,嘴角吭吭着声音,让饭的话就没能出口。
秀秀心肠好,回身到外屋灶王爷边上的筷子笼里拿了双筷子进来,递给当家子叔叔:“还没吃饭吧?趁着热乎赶紧吃几个填填肚子吧。”
“好侄女了,你们家也不富裕,叔叔就不添乱了,何况我现在顾不上吃了,金老师病着拿不了事,我得耽误耽误李老师的饭,李老师是有文化的人,得求他跟我出去一趟,上我家给我当个证明人。”
田壮实说话急促。
李凯旋见不得别人为难,也不问前因后果,赶紧答应:“行,你这么着急,咱们这就走。”说话把手上的筷子放在炕桌上,又与一时不解缘由的田奶奶和秀秀招呼:“回来再吃”, 便跟了田壮实一前一后挑帘子弯身出屋去了。
秀秀跟送到外屋门口,看着他们大步流星地出了栅栏门,又把着门框呆望了阵子,听见奶奶“秀秀、秀秀”地叫自己,才转身回屋。
祖孙俩坐在炕上,大眼瞪小眼。
田壮实家四间旧屋,东西屋虽然黑着,因为已经走近了房子,李凯旋还是能感觉到有人影在门后窗后地晃动,让门窗都显得不安,甚至焦虑。
正屋人声嘈杂,田壮实看了眼李老师,闷声进了屋门,看见田壮实回来,屋里有了些反应,又看到李凯旋跟在田壮实身后进来,嘈杂声嘎然而止。屋内弥漫着浓烈的旱烟味道,不仅呛嗓子得很,还呛得眼睛睁不开,李凯旋不习惯,只能捏着喉咙眯着眼睛忍受。烟雾缭绕中有四个人,李凯旋都认识,五十多岁坐在长板凳上的,是村里管事soudu.org的头头,也是田壮实同脉的本家,一个中年人,是村上的会计,他俩的手上都冒着细烟,蹲在地上的罗锅子小老头是个光棍,李凯旋跟他不熟,虽然没抽着烟,也正两手三用,他左手小拇指上挂个土布缝的针脚粗糙的汗烟盒包,无名指和中指间夹着写过字的长方块小纸条,纸条上已经摆着不知道是自家种的烟草碎叶子,还是红薯秧的碎叶子,右手无名指和中指哆里哆嗦,不断地伸进烟盒包里往外夹碎叶子。
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有些来头,他是人民公社的丁头头。丁头头坐在炕沿上,嘴上叼着机器烟卷,没点火。
“李老师来了,李老师抽袋吧。”
“不抽不抽,我平时不抽烟,不习惯。”
“找地方坐吧。”
七嘴八舌,都算客气。李凯旋跟丁头头打过招呼,挨着他坐下,丁头头也让烟,李凯旋客气了过去。
“大家开始吧,李老师既然来了,你做记录,今天的事就谁也说不出不公正了。”丁头头提了开始,自然没人敢反对。
又是一阵七嘴八舌,时不时面红耳赤。
丁头头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翻过杨子荣的画页,连同笔记本上别着的圆珠笔,一同递给李凯旋。李凯旋记录了简单的数行字:
时间:x年x月x日晚上
地点:田壮实家
参加人员:xx xx xx xx xx xx xx 共计六人。
内容:
丁说:田壮实,有人大老远儿的去告了你,说你们家历史不清楚。
田壮实:历史?什么历史?
丁说:不知道?不知道算了。继续。
田xx说:田壮实家不是好人,他们家他们家剥削人,过去雇佣过工。
田xx说:没有的事。我就是那个佣工,不对,不能算作佣工,我们是工换工。
丁说:既然是工换工,不能算作佣工。
记录:李凯旋
证明人:田xx等三人
这个时候,罗锅子光棍小老头的纸烟卷也终于卷成了烟筒,他掐头去尾掉余纸,之后,哆嗦着手指送到干裂的嘴巴上叼起来,咕哝了几下嘴巴,从田壮实手上接过烟袋锅子,火对火吸溜一口。
罗锅子光棍小老头的汗烟点着了,他吧唧着张大嘴巴喷出一口浓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