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景阳井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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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大都督,隋军贺若弼部业已进据蒋山,现屯于山南白土冈!”探马飞骑来报。

    沉思中的萧摩诃被这消息惊醒,木然地看了看帐下的诸将,良久他低声说道:“诸位,当今至尊既然已许诺以金帛犒赏我们,万万不会食言,还劳诸位做好准备,明日与敌人决一死战。”

    众将无比失望,勉强答应着,相继退出中军帐。都要死战了,重赏还没有到位,让人如何能有劲头呢。

    萧摩诃叹了口气。

    建邺城外尚有十万甲士,按说不应惧怕贺若弼的八千人马,但这支队伍全是临时拼凑来的,甚至还有强征来的和尚老道!根本就没有受过军事训练,大多数人还是第一次拿刀动枪。他不能不担忧自己军队的战斗力。而且,前日贺若弼的先头部队刚至京口时,他就向主上请求决战,而主上不许;及贺若弼部甫至蒋山,他又有进言道:“敌军孤军深入,后援犹远,并且他们的战壕还未挖深,人情惶遽,现在出兵击之,定能大获全胜。”可是主上还是不许。致使这十万陈军无所作为,眼睁睁看着敌军站稳脚跟,摆好阵势。

    这时陈主却突然下旨,命令陈军迎敌,并对萧摩诃说:“公可为我一决。”

    萧摩诃终于忍不住了,他毫不犹豫地说:“从来打仗都是为国家也是为个人,我辈今日拼死御敌,更是兼为家中的父母妻儿能过上好生活。”

    陈叔宝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话里的含义,还是一旁的张贵妃听出了弦外之音,忙插言道:“绥建郡公放心,陛下已倾国库之所有,厚赏诸军,定让军中无后顾之忧。”

    可是,到了这时候,讲好的赏赐还是迟迟未见,面对低沉的士气,萧摩诃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尽其所能布防。可他手下的良将寥寥无几,像镇东大将WWW.soudu.org军任忠、车骑将军田瑞、护军将军樊毅这样的大将屈指可数,就连主上安排来监军的所谓忠武将军孔范也被他用上了,犹嫌捉襟见肘。

    明天的决战,我们有几成胜算?他摇了摇头,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不自信。

    几天来,他的鬓角已然微微霜染。

    战死沙场是军人光荣的结局,他并不惧怕;而城中的妻儿要是落入敌手,肯定会为奴为婢,饱尝蹂躏,这是他不敢去想的。不行,我要先把她转移走,才能放手一博。想到这里,他轻装简从,踏着星光,赶回建邺城的家中。

    时值午夜,他叩开府门,从家仆诧异惶恐的脸上,他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夫人呢?”他大步来到后堂,在她的卧室里却不见她的身影。

    婢女们战栗着,顾不上束衣整装,只是战栗着。

    “夫人在哪里?”他大吼道,一脚把绣墩踹翻,用剑指着她们的鼻子,“快说,这么晚她去哪里了?”

    婢女们吓得哇哇大哭,七嘴八舌地说:“夫人进宫去了,今晚不回来了。”

    “大半夜的进宫还不回来了,她究竟在干什么?”他额头青筋暴跳,追问着。

    “奴婢实在不知啊……”

    不用她们再说什么,从她wWw.们的脸上,萧摩诃已经全都知道了。他颓然坐在榻上,被欺骗的暴怒早被无地自容的耻辱感代替,天啊,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出生入死是为了谁?没得到金银财物的犒劳也就罢了,竟然早就被戴上这么大顶绿帽子,天啊,天啊!

    他呆呆坐着,脑子里装满了愤怒,进而一片空白。想我,戎马一生,屡立奇功,谁不服气谁不敬佩,却遭此奇耻大辱,此恨不雪,何以为人?他把牙咬得咯吱吱响,恨不得咬死奸夫淫妇。我不欠他忠诚,是他,标准的昏君,有负于我!

    破晓前,下起了浓雾,厚重的苍白让人窒息,他觉得时光也仿佛凝固。

    她终于回来了,带着霜迹和冰凌,迈进了屋门。然而她看见他坐那里时,却是反常的镇静。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为何不在龙床上多睡会?”他冷冷地问道,眼光如电直射向她。

    “昨晚睡得早,所以今早起得也早。”她淡淡地回答,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解下斗篷。

    “哦,像你们这种鲜廉寡耻之辈寻欢作乐也有够?”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我多说无益,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我并不后悔。我想得到的、你给不了我的,我自己得到了。”

    “呸,贱人,”萧摩诃一口啐道地上,把佩剑扔给她,“还不赶快死到我面前。”

    她毅然接过宝剑,全无惧色。“好,我以死向你谢罪,只要你肯回到前敌奋力杀敌,我情愿自戕。”

    说罢,她哀求地看着他,而他却背过身去,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她速速了断。

    她当真挥剑抹向自己粉嫩的脖颈,锋刃之下,热血顺着剑尖流淌,她挣扎着把剑递还他。

    而他此刻又被深深的嫉妒冲昏了头脑。我们夫妻一场竟不及她和他的露水情缘,她情愿为他死,临死还央求我为他继续卖命!哼,我有那么白痴么?

    他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出房门,埋身在滚滚浓雾中。

    “别做降臣,否则你迟早后悔!”躺倒在地的她奋力喊道,喘息着,等待着鲜血流干,等待着死亡降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