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雪漫的印象里,妈妈遇到问题反应特别敏捷,脑子特好使。她就说:“其实妈妈你挺聪明的,要是生在我们这个时候,你也是个大学生呢。”妈妈点头说是。她好像想起了以前的许多往事。路雪漫断断续续地听人说过,母亲家里以前很有钱的。
在以前,连男人都没有条件上学。何况女人。母亲从小就可以上学,但是后来家里被揪斗,人们都嘲讽他们,所有人都践踏他们,从此后母亲也变得沉默寡言,不愿意多说什么,生怕说错了话。这一段历史,路雪漫从没有听妈妈亲自谈起过。解开家族历史的真相,这是路雪漫中学时候就有的想法。
“妈,你不是很早就上学了吗?为什么后来又不上了啊?”路雪漫很好奇地问。
母亲叹了口气。她想了想说道:“都是命运啊。你外公被人揪斗,家里都乱成一团。那时候我都没法读书了啊。”
“那为什么被揪斗啊?”路雪漫不解地问。
“因为地主啊。”
“地主?外公是地主吗?”
“地主不地主的,还不是人家说了算啊。反正一顶帽子扣下来,好生活就到头了啊。”母亲一边说,一边继续叹气。
“那,地主就是恶霸吗?”路雪漫有些不明白那些名词了。
“外公家产大。划成地主的时候,也扣了一定恶霸的帽子。反正,冤枉也没有办法了。村里平时最穷的人,就扑上来,像要吃人一样的。”
母亲叹口气,沉浸在往事中。
“为什么说是恶霸地主啊?”
“因为家里雇佣了好几十个长工。剥削穷人呗。”
“你那时候受过批斗吗?”路雪漫轻轻地问。
“我?我还没有。不过不能上学了。当时我上过女中的。”
“那时候你学习一定很好吧?”路雪漫最喜欢刨根问底了。
“嗯,都在前几名呢。”母亲难得很清闲,她若有所思地回答。要是在以前,她准又要说路雪漫多嘴多舌了。在路雪漫的记忆里,小时候只要问起这些事情,妈妈就总是会不耐烦地训斥她。“哦,难怪,妈,你和爸的情况也差不多啊。”路雪漫恍然大悟。
“反正都是成分不好。是人家批斗的对象。”妈妈笑着说。
路雪漫心里很开心。她觉得自己真的是长大了,最起码妈妈可以和自己交流往事,那么在人格上,她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大人啦。
路雪漫和妈妈一路走,一路说着,到黄昏的时候,正好到家了。村口已经升起了白白的雾霭,像是些凌乱的蛛网挂在那里。
路雪漫看见村口站着一个人,他走近看,连忙叫道:“爸,你下班了?”爸笑着走过去,从路雪漫手里推过车子,说:“饭都做好了,等着你们呢。”
路雪漫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她问道:“爸,你头发都白完了?怎么回事啊?”
母亲在旁边说道:“爱瞎操心呗。”
“也不是啊。就是天生都有白头发的。年轻的时候都有一半白的。”父亲随意答道。
路雪漫看着父亲和母亲,第一次看见他们这样随意地跟她说话。那样子,就好像和一个朋友聊天一样。她又再次印证了自己长大的信息。心情一时复杂起来,有喜有悲。喜呢自不必说,悲呢,倒是叫她觉得从今后,那些没有忧虑的时光将一去不返,生活的路,正在铺开,哪怕是荆棘丛生,她也得独自面对,一路走去。
路雪漫跟着父母亲走到家里。父亲盛好了饭,一家人正好要吃呢,就见门口走过来一个人,说道:“老路哥,在吃呢。”一边说,一边走进来。
父亲慌忙站起身来说道:“村长啊,快坐,坐。”说着,赶紧拿出茶碗倒茶,拿烟。
村长连连摆手说道:“不忙不忙,我来也没有啥事。就是镇上来了电话说,叫咱家的丫头到镇上政府里去下。”
“哦,那没说啥事啊?”父亲赶紧问_4460.htm。
“也没说多清楚。我也不太懂。好像是说搞啥活动,要小漫丫头去排练啥的。”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胡子拉碴的,也没有多少文化。他坐在凳子上想了想说。
“哎呀,怪了,你说镇里怎么知道我们路雪漫的啊?”父亲好奇地问道。
“路雪漫不是大学生嘛,再说了,镇里想知道个人还不容易?”村长显然不知道内情,信口在那里瞎猜着。
“哦,那行,明儿就让小漫去。”父亲说着,一面端起饭碗吃饭。
村长站起来迈步往外走。父亲和母亲端着饭碗相跟着走出来,送到大门口说道:“村长,那你走啊。”那人哼哼哈哈地答应着,背剪着着双手走了。路雪漫不知道镇里叫她干什么去,心里既担心,又有些期待。她看了看父亲,他正若有所思地喝着稀饭,母亲则盯着碗里的汤汤水水,似乎在想着什么。
路雪漫呆呆地想,考试成绩出来了,就算输了也千万要挺住。想归这样想,晚上做梦的时候,还是梦到了一张卷子,自己绞尽脑汁地想啊,做啊。终于等到成绩出来了,上面是红红的90多分。听说只有高分,才有可能被录取,她在梦里甜甜地笑了。soudu.org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