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河西,猗大没看见多少的平民,更没有多少人种田。这是因为秦魏两国交战已非一日,所以两国的之间早就给清理成了无人区,一般情况下,两国都是不向这个地区发兵的,一旦发了兵,就意味着战争,而另一方就有机会有时候做准备。这叫隔离区。比如燕国和齐国就隔着一条河,而齐国和楚国之间又是一片的大泽。
猗大静静的站着等着,不知过了多久,一连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出来一个一身鲜红的小将军,这个人年青,看上去不大,可却是眉清目秀,他当然不是个女孩,而是一股子轩昂之气,一身的铜片鳞甲,闪闪发光,整个人如同一团火一样。
少年军官上前一步,道:“哪位是东骑的猗大先生?”其实他已经看出来了,猗大上前一步,一揖到底,道:“家奴不敢称先生,请问小将军姓?”
少年军官微微一笑,道:“我家将军已经在等先生了,请先生随我来!”猗大不多说,随着少年军官进入。在第一道门,还是普通,可到了第二道门,里面就是红红的地毯了,柱子也与外面的不同,漆的新红,到了第三进院子,那可就大不同了,整个房间古朴典雅,华贵非凡,那一件件青铜器,居然还有一套的编钟,只这编钟就不下于百金。
猗大随眼看了,就见到不少蟠龙纹的雕品。而这里的士兵显然也与外面的不同,他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森严的很。同时,他们的军甲,兵器,也不是外面士兵能比得了的。
少年军官引他进入一间殿堂,里面是地地道道河西将军龙贾的住所。
在殿中,是一只青铜大鼎,一般如果说会客,主人就会把牛羊用这只大鼎烩了食用。古人说不能就鼎食,就当就鼎烹。意思是说,如果不能成为用大鼎吃东西的贵人,也要成为给拿到大鼎里煮的贵人!总之,人不能猫猫狗狗的活一辈子,总要出点彩不是!
后面,是蟠龙纹的黄羊木雕的花屏,在这花屏下,是一只长案,上面有着一支楚国毛笔,一方黑色的方砚台,还有几卷空白的简牍。在一侧的案边,是一只青铜雕花的香炉。
少年军官丢下了猗大,入到花屏内,又是好一会儿,那龙贾大将军才出来。
但看这位大将军,已经再不似初时的那股英气,只是短短的时间,龙贾身上是华丽的轻绸,上面织繁绵绣,花鸟纹不断,人还没出来呢,就是一股子薰得香甘的花草烟味。
四名纱衣女婢过来,为龙贾倒上了一爵蚁绿新宋酒。这酒很有名,是宋国的玩意,作为老牌的一个大商遗族,宋国在文化上的确是有很多的底蕴。宋国是商朝灭亡后的商族人国家,西周之初受到周族诸侯国家的严密监视。春秋时期宋国开始摆脱被周族诸侯国家监视地位,而宋国的国君宋襄公更进一步,想步第一个称霸诸侯的齐国国君齐桓公的后尘,来当中原诸侯各国的霸主。当时郑国已沦为楚国的附庸国,因此宋襄公打算通过这次征讨来树立他在各诸侯国的称霸地位。当然,由于当时的宋襄公还傻BB的想着行旧时的兵礼,结果称霸失败,可宋国的那种雍荣华贵的底气还是在的。
在新大秦帝国里,商鞅说宋如同宋人,大而无当,绵而无力,这其实是错的,在当时,正是这些有深厚文化底蕴才有着真正的好酒。
“听说我那兄弟刘羲在义渠打得很顺利?嘿嘿,他还真做到了……”龙贾打了一个酒嗝,然后道:“不过现在义渠他毕竟还没有全部拿下来,这次他支使你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呀?”
猗大不敢怠慢,忙着从怀里拿出了刘羲写的书信。少年将军接过,感觉奇怪的用手捏了捏,然后送到龙贾的面前。龙贾打了开来,看着眼睛立了起来,道:“这王八蛋,不给我人了?不给人我怎么办?丞相说要动工,我哪来的人动工?”他一把将信拍在案上,喝道:“刘羲就是这样说的?他还想不想好了?别以为他窝在老秦那地,告诉你,我手下可有二十万大军,惹火了,我大军发过去,叫他好看!”
在魏国攻打秦国的时候,的确是动用了二十万大军。但这里面是有虚头的,的确,魏国是强大,但并不是说魏国的主力都在这二十万大军里,这所谓的二十万大军里真正的主力武卒士兵只有三万。当战斗结束后,魏军退回了函谷关,而三万的武卒也给调走了,真正可以说,在现在的这个河西,都是老魏的一些普通士兵,他们的战斗力虽然还可以,但并不是上佳,真正的精锐,其实都在庞涓的手里。
所以,现在龙贾手上的这支军马,真正的数量是十六万!但就是如此,还有不对,比如说这十六万人并不都是精兵,真正的精兵只有八万,有一半的士兵都是杂兵,是校人,是瘦人,他们从事辅助工作,而不长于真正的战斗。
而且话还要说回来了,龙贾的官位是河西将军,这是一个类似于军官的将军。
因为魏国对原本属于老秦国的这块河西之地,并没有实行相应的变法,井田制、隶农制依旧保留着。也没有封给任何功臣作为封地,确切的说,没有一个重臣愿意被封到这里。魏国的办法是,将河西之地划分为十六县,由王室派出县令直接管辖,赋税通归王室;对河西之民课以重税与频繁徭役,却不许他们当兵。
魏国信不过这个“蛮夷之邦”的子民,只将他们当作耕夫和牛马看待,而不愿意让他们成为光荣的士兵。河西之民和魏国本土民众的富裕日子相差甚远,只是在温饱线上苦苦挣扎而已。如此一来,这个地区的百姓当然不满,他们时刻怀念着老秦,并想着老秦人打回来。甚至,有很多本地的人逃农到了山里,他们刀耕火种,就是不肯给老魏当差纳粮。
与其说魏国派出的河西将军,不如说是一种军管,其实就是军管,用军事的手法强制压迫!这是对待新领土最为愚蠢的方法,是逼迫河西庶民离心离德的苛政。
不过魏国人就是这样做着的,所以,真正说起来,龙贾说自己要出兵那不过是句笑话,他出不了河西,他是河西将军,也就只能守在河西地,不能出去!这是他位高的代价。
猗大不是一般人,他也许是个小人物,但他却是楚国大商猗梁的小人物,这样的小人物虽然是小人物,但却有着大人物的见识,自然知道龙贾话里的虚头,道:“我家大人说了,人是不能出的,但是可以出粮呀……还有,我家大人说了,那信看过后最好还是烧了!”
这信本没有什么,只是刘羲说的一些托辞,主要就是说穷啊,苦啊,没钱啊,人力少啊,若然非是如此,龙贾也不会生这么大的气。他是亲身到了东骑的,深深的知道刘羲这王八蛋有多么会赚钱,这样一个富足的东骑,就算是打仗,可刘羲已经从他这里赊了一大笔的军器,这么多的财富拿到了手里,龙贾指望着的就是人力奴隶,可是没有想到刘羲这个人无耻下流,张嘴说的话转过头脸去就能忘光光,或者说他就是个不认帐。现在说自己穷,那是地地道道的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让龙贾怎么不气,怎么不恼。
“烧了……当然要烧了!他刘羲不知道羞耻,我身为他的大哥,可还是知道这个丑字是什么样的!太无耻了,太下流了,当初我给他军器,我提的要求,他一五一十的全都答应了,可是现在却和我来这一套!太过分了!”发了一会儿的脾气,龙贾平心静气,回复下来,对猗大道:“他要给我什么粮食,他东骑有多少农夫,有多少粮?”
“我家大人说了,可以给大将军一批牛,大将军,这牛可是好东西呀,一来可以喝牛奶,二来可以吃牛肉,三来这牛角可以制成骨器,这牛骨也可以用来熬汤,而牛皮更是可以做成大鼓,还可以做成皮衣皮垫,大人以为如何?”
猗大这样一说,算是平息了龙贾的怒火,或者说这让龙贾感到可以暂时的接受,他重新给自己倒上了酒,然后道:“那……他刘羲打算给我多少牛?他又要什么时候给呢?”
猗大道:“我家大人说了,这要看大将军是不是同意,大将军如果同意,我家大人就会先一批给大人一百头牛……”
龙贾对此嗤之以鼻,十分十足的不屑道:“一百头牛,你家大人好意思说得出口吗?你知道他从我这里拿走了多少军器?拿走了多少武器?嗯?当我大魏国的军器不要钱的是吗?这种话他也好意思说得出口?”
猗大赶紧说道:“大将军休怒,我家大人说了,那只是先期的,这不是我家大人的仗还没有打完么,要等明年才算是打完,到时,我家大人许诺,会一次性给大将军运来五千头牛,大将军意下如何?这五千头牛,大将军吃也可以,卖也可以,听说现在中原牛价很高,大将军这手拿到牛,那手就可以到大梁去发财,何乐而不为?”
龙贾一想,可也是的,当今天下,这些大型畜类的确是很贵的,比如说马牛,往往都要给征为军用,这军队自是要从民间征的,可这一征,上了战场,往往就是要大量的死亡,结果打上一仗,就要死掉一批的牛马,特别是现在军队越来越重视骑兵了,当然,马是另一回事,可是牛也是一样的,牛的用处岂止是当牛车拉货,还有种田犁地,是怎都不可以少的。
所以,五千头牛,以一牛十金的价钱,足可值上五万金,这笔钱可并不算少了,而且这还只是出售的钱,事实上,运用好的话,这批牛可以卖上十万金不止。
“这样啊……”龙贾愁苦道:“可那批牛什么时候到?不会又像我要的这批人吧,再说了,我这也是急着要用人呢,没了这批人,本将军也很不好过呢!”
“这有何难!”猗大道:“要说人力,大人手上有大批的军兵,这不是免费的劳力吗?”
龙贾怒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如果本将军这样做,那成什么人了!再说,这军队里的士兵都是有册的,本将军把他们开出去,上哪儿找人来顶他们?如果本将军找不到人来顶替他们,那就意味着本将军贪污军资,这个罪名,砍一百次头也不为过!这也是刘羲那个混蛋提出来的吗?”
猗大赔着笑脸,上前一步道:“大人不必多虑,现在的河西全由大将军说了算,大将军说这天是黑的,这天就不敢白,大将军说这地是白的,这地就不敢黑。大将军呀,人不够那是小意思,方今魏国为天下最强,那北地的胡蛮还不是上赶着想给大魏国出力,大将军当知,那些胡人当兵,只是图顶个名字,混个中原人的身份,他们是不会要钱的,如此一来,大人把军中的士兵开革出去,可以得到壮丁劳力,这样动工就可以了。而大人也可以招揽林胡人入军,大将军,林胡人作战勇敢,可不比大人手是那些不当的军兵强么,未知大人意下如何?”
龙贾道:“这也是刘羲那个家伙想出来的法子吗?”
猗大笑道:“我家大人时时刻刻都替大将军着想,他一想到不能交付这批人力,心里一直是过意不去的,还请大将军明鉴。说不定,我家大人现在还在为大将军的事愁苦呢……”
……
刘羲现在的确是在愁苦着,可问题是,他不是为了龙贾,而是为了……
月勾是给抬着进北定城的。刘羲表面上不在意,可实际上却是郑重非常,他使人给月勾新修了一幢居处,比谁的都好。月勾一到北定,就入住进去。她的身体真的不好。
屈娴亲自给月勾看了病,得出的结论是心肌郁结,这是心病。到底,月勾本身就敏感,不说林黛玉吧,也是差不多了,虽然平常心理比较过硬,遇事不争不闹,也算是舒心。可是当她怀着的孩子流了,这个打击就未免大了。女人就是这样的,她们往往不在意自己,而在意自己的孩子,特别这又是月勾的第一胎,如此的流了,叫月勾情何以堪。
刘羲叫人给月勾看了病,他也有心开解一二,可问题是,刘羲是一个行动派,或者说刘羲不想在这种事上花精力,现在的刘羲要做的事情很多,他一方面要给新到的军兵上课,一方面要和墨家人沟通了解,争取让这批墨家人打破桎梏,成为自己的班底。
同时,刘羲还要策划明年春天的战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刘羲哪来的精力拍着月勾的肩和她说那些的废话。他本有心对月勾说,再生一个好了!可惜的是,现在的月勾病瘦的脱了型,首孕流产对她的身体伤害太大了。那种病歪歪的样子,刘羲实是提不起性趣。
刘羲看着天色,天已经全然黑了,他提步到了屋外,心里一片的愁苦。
丢了一个孩子,刘羲要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事实上,他一直担着心,生怕自己和那个项少龙一样因为穿越问题而没有生育能力,现在证明自己还是有能力的,可孩子却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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