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离此十二里的窖村。”我回答他,为自己的镇静感到惊讶。
静默了好久。他又问我:“一座全村既羡慕又忌妒的漂亮别墅,门口有两棵柿子树?”
我回答说不错。我想他可能是前年矿上建新礼堂时爸爸请的风水师。
“那么,”他很有把握地说,“你就是陈善。我也是陈善。我们目前是人间2497年,在康纳。”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但你说的不对。”我发觉他和我的声音很象,虽然苍老又显得遥远。
“我现在在东山煤矿,我爸爸的煤矿。这里是矿上的旧礼堂,”我坚持说。“奇怪的是我们两个有点相像,不过您年纪比我大得多,还有胡须。”
他迟疑了片刻,轻声而谨慎地说:“爸爸还活着吗?”
我浑身掠过一阵颤抖,自言自语地说:“刚刚被我枪杀了。”
他叹息了一声,古老的悲伤和寂寞使他看起来像一尊青铜雕像。我刚死了爸爸,对这可怜的老人感到一种眷恋之情,我模糊地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像我爸爸,甚至比我爸爸还亲切。
“你踩着那女孩是怎么回事?能不能放开她!”我想由于做梦人的无心,那可怜的女孩会在我们对话中间自行消失,可是她还在,圆圆的眼睛冷峻而哀伤,仍然盯着我,甚至都不眨一下。她像是被老人施了魔咒,动弹不得。我肯定对讲机里的呼救声就是这女孩发出的,正义让我热血沸腾。
我发现老人根本没注意听我讲话。他像是穿越了漫长的回忆悠悠地说:“我可以向你证明我并非瞎说。我可以告诉你陌生人不可能知道的事情。那幢别墅储藏室里有一把缺口的斧子,手柄刻有菱形花纹,那是我们的叔叔陈管西的遗物。主卧室的墙上挂着檀香木片镶成的芭蕉扇,扇子后面有暗橱,放着两本很薄很旧的手抄本,一本是《大力王房中秘术》;一本是《铁裆功图谱》,都出自女人手迹。你的房间里的柜子里摆了两排书,有一套珍藏版《中国古典文学四大名著》,全部都是绣像本,而你好象只看完了其中的《西游记》。我还记得爸爸有一天洗完澡后第一次依在阳光上看夕阳的情景,印象中他的表情从来没有这么落寞过,因为他的煤矿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在一个矿井里出现一条吃人的青蛇。”
“不是青蛇,是绿色巨蟒。”我纠正说。
“好吧,绿色巨蟒。这些证明还不够吗?”
“不够,”我回道,“这些证明不说明任何问题。如果我在做梦的话,你当然知道我所知道的事情。你例举这些根本没用。”
他思考了一下,说:“如果这个夜晚和我们的邂逅都是梦境,我们两人中间的每一个都得认为做梦的是他自己。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已经有四百四十八年没有做梦了。”
“这更象是梦里的语言。”我急切地说。
他似乎让我安心也像是让自己安心,摆出超乎寻常的耐心对我说:“假如这一切都是梦,我的梦已经持续了五百二十年了,确实太漫长了。说到头,苏醒时每人都会发现自我,我们现在的情况正是这样,只不过我们是两个人罢了。你想不想稍稍了解一下我的过去,也就是你等待的未来?”
我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