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苏光灿一句话,近来孟中和对蔚美娇的事很上心,甭管有事没事总喜欢聚一帮人到合力轩烧点银子,迎来送往中很快就将她那些老底摸了个透。这女人出生农家,上靠不着天下靠不着地,高中毕业也没上大学,在老家的理发店当了几个月学徒后,只身前往当时的高平县,第一份工却是在一家小饭馆当服务员,然后经人介绍到宾馆,从服务员到领班再到大堂经理,打工的路走得顺利但也颇为艰辛。蔚美娇天生是个心机灵活的人,不甘平庸、更不甘一辈子就在大堂经理的位置上止步,她想成功!在她当时看来,所谓成功就是像那些来宾馆的人一样,吃喝玩乐后大手一挥,唰唰两笔签个名当钱使。可她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路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抓住那些成功的双手把自己托举起来。于是,当一班姐妹纷纷忙着嫁为人妇寻求依靠时,蔚美娇开始习惯性地将三五名好事者放在手心练习腕力,到目前为止,高大鹏是她最重视的练习对象,因为两人已经可以像杂技演员那样配合得很默契了。
合力轩三楼是贵宾包房,共设三宫六院,有单独的通道和电梯上去,装修得富丽堂皇,一般人很少有机会上那儿,价钱是一方面,主要是定不到位置。
紫云宫位于酒楼的东首,暗含紫气东来的意思,孟中和认为名字很吉祥,于是长期包下来。根据他的要求,蔚美娇还特别做了重新布置,把原本可供三十人就餐的大包间改成了一个饭厅和一个书房,古铜色和深深浅浅纯正的紫将这里装点得沉稳大气,有种让人一望而升景仰的威仪,若是肚子里没点货色,不自觉地会心里发怵――比如付一同,他就总觉得在这种地方吃饭拿不稳筷子。
“老孟,这一次的事处理得很妥帖,真是天助你我,在那节骨眼儿上下了场及时雨!”说话的是苏光灿,在紫云宫的书房里,他已经跟孟中和坐了快两个小时。
“大哥,都是托了你的福才会那么巧。”孟中和面团儿似的双手把着紫砂壶,动作流畅地往两人杯子里点水。煮功夫茶细节烦琐而考究,茶叶、茶水、茶具为先,功夫紧随其后,香烟仙乐辅之,书墨字画点缀,心意终与天地贯通。孟中和喜欢煮功夫茶,但有口福享受的人极少,通常他只煮给自己喝。“不过几十号人压在那儿,动起来目标太大,人手也是个问题,不动吧又闹soudu.org心,像绑了颗定时炸弹在腿上似的,所以我就想,能不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将这事拖到至少一百年以后去,那时就算有什么我俩也管不着了。”
“你就别卖关子了,有办法快说!”苏光灿着急,孟中和的担心也正是他的担心,连着几天来做梦都愁这事儿。
“雀儿寨那片山是块藏风锁水的宝地,就算到今天我仍然坚持这么认为。天灾后虽塌下去一多半,可是相对下面开阔的缓坡地带,那儿仍还叫山,加上后面矗立着没塌的那边就像一面巨大的屏风,将原本要顺黑马河流去的气全给兜住了,所以我想,在这儿建一处高规格的墓园最合适不过。目前,高平老百姓还十分盛行土葬,即便火化后仍然要起坟地,据我所知,很多坟直接就起在耕地上,这对本就山多地少的高平来说无疑是对土地资源的巨大浪费,关键原因还就是因为没有一处像样的公墓啊!近十几年,高平经济的飞速发展主要还是矿业在支撑,可这毕竟是奶妈经济,奶妈总有断奶的一天,别说那些挖得七零八落的小煤窑,就是中和矿业集团也在想办法往多元化发展呢。不管哪朝哪代,农民是靠土地活的,没有地等于没有粮食嘛,会饿肚子呀!你这个父母官,是不是也该为他们打算一下?”
“好你个老孟,居然批评起我来了!是不是打算去告我个行政不作为呀?”听完孟中和一番义正言辞的宏篇大论,苏光灿笑起来。
“大哥,你这话可不是拿刀捅我心窝子吗?我们谁跟谁呀,这么多年若不是你大力提携,我老孟能有今天?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你要不枝繁叶茂青春常在我还不等于是剃光了脑袋拿太阳下去烤?”孟中和也笑。
“老孟,你知道我最看重你哪一点吗?吃水不忘挖井人,重情重_4460.htm义又懂得感恩,真是不枉我俩二十年来这交情。有时我甚至想,当年在清风镇你要继续干下去,说不定今天能走得比我更远。岁月不留情啊,人一过五十很多想法都变了,雄心壮志也比不得当年,如今的干部都往年轻化知识化发展,我看我也快蹦达不动了。”苏光灿叹着气说,神情有些落寞,“所以老孟啊,你得多费点心思,把所有的后事都要料理得干干净净,因为我不想出事!”
苏光灿一番掏心掏肺的话不仅让孟中和动容,更勾起他的无限心事来。
无论在哪种场合,孟中和从不避讳谈及自己的身世,不像有的人明明祖上八代都是长工或农民,突然咸鱼翻身就信口雌黄说花生是树枝上迎风招展的果实。因为他觉得,一个只有中专文凭的小镇文书能修炼成今天货真价实的文化人是该让人钦佩的、一个家贫如洗的穷孩子能变成今天的亿万富翁也是值得人赞赏的,另外他还发现,在合适的场合偶尔回顾一下“血泪史”非但可以让自己的形象更光辉,还常常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提携和帮助。有些事刻意回避只会让人显得虚伪,与其用纸去包火,还不如让火正大光明地燃烧――当然了,这火不能殃及池鱼或有燎原之势,否则用灭火器也好、请消防队也罢,总之不能留下后患。
清风镇的父老乡亲都很清楚,孟中和是个苦命的孩子,两岁不到就被亲生父母送到孟家,换了五十块钱和一篮子鸡蛋,并立约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四十几年来,孟中和果真没再见过亲生父母的面,他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也不想去知道,他认为他们没有资格享受自己今天的成功,这是报应。
养父母没有子嗣,他们将孟中和视若己出,就算家道艰难,还是苦苦供养着孟中和读书到中专毕业。那个年代的农村孩子,读书几乎是光宗耀祖的唯一门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孟父大字不识一斗却能明白这话的意思。毕业后的孟中和回到清风镇干文书工作,并很快与镇广播员“清风柳”结婚生子。“清风柳”是杨柳的绰号,一则是赞她是清风镇头号美人,再则是说她是清风镇的大众情人,据说她曾为广播员的位置在好几个人前宽衣解带――这个细节孟中和一开始并不知情,等他知道时,婚宴已经接近尾声。
“小孟啊,你可是棵好苗子,要注意影响嘛,照这么闹腾下去你那入党申请怕是通不过呀!”当时苏光灿刚调到清风镇任党委书记不久,因为孟中和跟镇中心小学一老师走得很近,杨柳常常抱着孩子到各领导办公室或家里挨个儿地哭闹,时不时还干点抹脖子上吊的事来,弄得大家都很烦心,“内部矛盾要内部解决,都是当爹的人了,难道你还掂不出哪头轻哪头重?”
孟中和心里那叫个窝火,本来他还想给杨柳留点情面,因为那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他从来就没跟她干过一次那事!既然铁了心要鱼死网破,索性就成全她!离了公职、娶了小学老师,孟中和开始干起组织车队跑矿的事来,后来在苏光灿的帮助下,贷了笔款开小煤窑,生意竟做得顺风顺水。也不知是小学老师命薄还是孟中和命薄,总之女儿刚落地当妈的就死了,难产。孩子交给养父母后,孟中和一心扑在事业上,后来又交往过一个女孩,看上去干净纯洁,结果卷走他一大笔现金后就再不见人,听说是跟人合伙跑南方倒楼花去了。从此,孟中和对女人绝了念想,俗话说刀要磨才快枪要擦才亮,心思不在男欢女爱上,时间一长,身体慢慢也就没了反应。“如今像孟总这样洁身自好的痴情汉真是太少了!”对外界的这种评论,孟中和总是一笑置之,并不回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