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怪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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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我常常在想是不是一个人一旦有了身份地位,就会滋生出好多从前没有的怪癖,记得小时候听张员外家的管家说“官升脾气涨”,一个人如果衣不弊体,食不果腹,哪里来的脾气?可一旦有了权势,吃饱了肚子,穿上了新衣,他的气焰就会越来越嚣张!这个瘦猴似的管家当管家之前是个大街上要饭的叫花子,张员外一时慈悲收留了他,进府后时刻把屁股夹紧了做人,晚上主动给张员外和他的小老婆洗脚,不知抠了多少回张员外的臭脚丫子和小老婆的嫩脚丫子,终于混上了管家的位置,第一天就让一个小丫环给他洗脚按摩,水凉一点儿就一脚把盆踹人身上,三个月后就把那个他给洗脚的小姨太太抱到了自己床上,我去送柴时常看到他满面油光地边剔牙边和姨太太们眉来眼去,背地里让我们叫他“二老爷”,俨然一家之主的气派。再说我吧,我做了掌门后脾气从来没好过,弟子们个个战战兢兢,小心服侍,仍旧不能让我满意,可如果把瘦猴管家还有我和王爷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平时基本只喝白水,而且只喝从京城皇宫的水井里打出来的水,每天有五个侍卫马不停蹄地在紫园和京城之间往返取水,水取soudu.org来后要先用一种极细的纱布滤过,再盛在玉盆里用冰块镇了,镇好后用慢火加热,记得一定不能用急火烧水,否则就尝不出水的清甜味儿来,烧到多热也是门学问,水温要正正好,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他的舌头异常敏感,温度哪怕只差一点点,他都会尝出来,然后就会大发雷霆,费尽心力烧好的一壶水就只能泼在这个烧水的人的头上了,小四就不止被烫过一次,头顶上一整块皮烫掉了,不管多热的天都得戴着帽子,总算找到了给他烧水的决窍,现在也只有小四能烧出让他满意的水。

    他吃得十分讲究,我现在明白了贵族吃东西不一定要顿顿山珍海味,吃的就是精细劲儿,是耐心活儿,他爱喝一种汤,上面总是漂着几颗嫩白菜心儿,别小看了这几片白菜心儿,够厨娘们用半天时间,首先得从一大堆大白菜里选个头适中,帮白叶绿的白菜,有虫的不能要,叶打蔫儿的不能要,叶发黄的不能要,根大的不能要,芯儿小的不能要……这样挑下来一大堆白菜可用的不过十来颗罢了,再把这些白菜挨个儿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直到露出里面的小白菜心儿,这时就更得擦亮眼睛,小菜叶儿太绿了不行,太黄了也不行,一定要黄中透绿,挑完色泽还要挑形状,要半闭未闭,形如百合的才能入选,此外还要从一大笸箩鲜虾中挑出几个全须全尾,晶莹饱满的大个儿虾仁儿,上贡的精火腿要挑不肥不瘦的那一段切上薄薄的几片儿,刚从菜地里摘来的新鲜黄花要掐掉里面的芯儿表面上还不能看出来,好容易材料备齐了再用事先熬好的高汤慢火煨一下,得保证出来的汤里菜是碧绿的,虾是金红的,火腿片薄如蝉翼,黄花就像刚开出来的一样,如果火急了点,白菜老了火腿碎了或是黄花走形了,那就照这个程序再来一碗吧!时间长_4460.htm了厨房的人学了乖,王爷要一碗他们就备十碗的量,这碗不行还有下一碗,这样一碗汤就得小山似的一堆白菜,一大篓鲜虾,十斤火腿,几大筐黄花,有时王爷心血来潮,让在汤里加点儿蛋花儿,下面的人就得赶紧到鸡窝里不错眼珠儿地看着老母鸡,看它趴那儿了就伸长了脖子盯着,眼看着一个还沾着鸡血冒着热汽儿的鸡蛋从鸡腚里钻出来没等老母鸡站直了就把它掏出来,一路小跑儿地送到厨房,大师傅连忙接过在碗边儿一磕,碗上蒙了一层细纱布,蛋清全滤掉只剩蛋黄――王爷只喝新鲜蛋黄打出来的蛋花儿。

    就是这么一碗费了好大功夫才做好的汤送上去了,王爷有时会皱着眉头问:“本王要这个汤了吗?”原来他早忘了,这时千万别和他争,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王爷没要哎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那王爷想用什么尽管吩咐奴才这就去预备,王爷多半会不耐烦地挥一挥手,你就可以滚蛋了,汤端回去不能留着得马上泼掉,因为过了新鲜劲儿不能再上了,这时王爷万一突然派人来传:“那种汤还有吗?要加蛋花的。”得!全厨房都得吐血,汤已经泼了,料都用完了,于是挑白菜的挑白菜,捞虾的捞虾,摘黄花的摘黄花,那个人还得去鸡窝里一边守着鸡屁股一边求老天保佑今天还有没下过蛋的老母鸡……这时要是哪个不识趣的姬妾打发人去厨房要菜肯定招来一顿骂:“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王爷要喝汤!这都忙不过来了,滚!”

    如果只是喝几杯白水,要一碗汤,这个主子大抵还算好伺候,麻烦就麻烦在这只是沧海一栗,王爷的讲究或者说是花样实在太多,吃鱼只吃鱼腮上那一点肉,吃鸭子他不要腿不要翅单只要鸭舌头,天晓得他吃一顿饭得宰多少只鸭子?杀多少条鱼?他吃饭不用瓷器,不用金器,不用玉器,专用木器,还必须得是千年的老红松树根,一个老树根雕出成套的杯碗盘勺,要时不时地拿出去晒一晒,否则上面会有潮气,晒的时候不能直接放在太阳下晒,得由人捧着用纱布蒙着跪在回廊上,借着从廊窗里透过的午后的阳光晒,晒一回王爷吃饭的家伙膝盖就得磨掉一层皮。穿的是华衣美服自不必说,他对内衣是最讲究的,一定要用最轻最柔最软的上好软绫罗制成,做工精细得要命,不能有一点儿线头儿,因为丝线头儿会把他的皮肤刮得通红发痒,他喜欢打赤脚,又最重视脚的保养,有四五个专门修脚的师傅为他做脚的护理,只要他高兴,四五个人就围着他一双脚丫子转,从没听说过有人会把脚看得比脸还重要,他可谓是破了天荒。

    在他这里我领教了什么叫做贵族,也深深地明白了为什么大多数贵族都是惹人厌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