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垫子上冷冷的说:今天够了,不要再指挥我做你的模特了,我累了,不想再动了。杜风一愣,翻翻背包里的东西,没心没肺的说:这才刚拍完一圈底片啊,平时我们都是可以拍完三到四圈的啊。
我冲坐在垫子上举着相机的他翻起白眼:我说了今天到此为止,不想拍了,我累了,不想说话,我要安静会儿,不想再搔首弄姿的由你折腾了!杜风瞪起大眼睛:你瞧瞧人家乌咪,老虎要她站哪儿她就站哪儿,还主动自己提建议,换背景换姿势。你看她多开心。你就不学学人家。这才拍了多大点工夫?你就喊累?我就只要求你对着我的镜头而已。
我从垫子上爬起身,居高临下的对他大声吼:我就不要再拍了!我没有你那无穷的精力!乌咪是乌咪,我是我,你要有本事自己去找个那样听话的来!冲我瞪眼有屁用!我就不高兴侍侯你!我转身冲一旁走去。杜风听完我的话,眨巴着眼看看躲去一旁的我。一言不发的站起身,也没有喊我,提起他自己的背包,把相机使劲塞进去,背上背包。转身走去离我们坐过的垫子不远处,躺在另张垫子上,正在看书的宇彤身边,打了个招呼,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我看着杜风离开的背影,看见他没再回头喊我。我心里闪过一丝恼怒,但是没有伤心,反而觉得一阵轻松。
我朝着湖畔垂杨柳下的长椅走去,准备在那里静静的待会。在我摧残完差不多十几只杨柳条的树叶以后。宇彤走了过来,在我坐着的长椅一边坐下,然后递给我一瓶纯净水。我瞪着他,扁着嘴说:我不要喝这个,我要我的百事。宇彤清晰沉稳的说:现在只许喝白水,一会等你气平了,我再去拿百事过来。我看着他,看看他的脸,默默的没有再反抗,接过那瓶水,咕嘟咕嘟的灌了几口。
我呆了半晌,轻轻的说:我没生气,是杜风自己生我的气跑了。
宇彤从灰蓝色棉质长裤口袋里,掏出一包硬盒KENT,纯白色带蓝色镶边的烟盒,线条简单。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烟圈,缓缓的用他低沉的男中音:安安啊,你自己心里还是很在意的。和你和杜风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以我的感觉我看的出来,你们彼此都是很喜欢和在乎对方的。你和别的女孩是不同,你独立开朗酷爱自由。你不会一味的依赖杜风,不会对他指手画脚,不会要他跑前跑后为你做事。你独自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很开心。
宇彤继续说:但是安安啊,你想过吗?优秀的男孩是不少,但是能够全心全意对你的,却不会有很多。杜风有思想,有见解,有承担,而且他的心是能定下来的。不像我,心老是飘着,东游西荡,不切实际。无法为了某一个目标停下来,无法给某一个人安全感。杜风是个优秀的男孩,是个能一心一意对待你的男孩,你却常常推开他,不懂去珍惜他。错过了杜风,你会后悔的。
我瞧着宇彤伸出手,摊开自己的手掌:给我一支KENT,我也想尝尝。宇彤:不行,我不会给你的,哪有女孩子学人抽烟的,我不喜欢。乌咪那里有话梅和口香糖,我去给你拿点过来。宇彤从长椅上站起身,往乌咪的方向走去。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顺便拿听百事过来啊。
过了不久,我和杜风和好了。我们还是会围着校园内四处踩脚踏车玩,还是会让他把我抵在图书馆后楼梯拐角里吻我。可是我的心,我的心啊,面对着杜风,对着他那双看着我的时候,仍是那么清清亮亮的眸子,却怎么也再静不下心来。
我的头深深的向后仰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喃喃的对着恩亚诉说,带着怀疑带着困惑:恩亚啊,你明白吗?有的人,认识了好多年也会忘记。但是有的人才刚认识,就已经住在心底了,悄悄的在萌芽,不知不觉的在生根,永远也无法拔掉。你说我是个无耻的人吗?明明让吻的是一个人,自己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
恩亚轻轻的从沙发里爬起来,走去一直在闪动着雪花点的电视机那里,关掉电源。转身回来沙发继续躺下,什么也没说,静静的靠着我。漆黑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和墙上的挂钟发出的轻微滴答声。我听见窗外,北京初冬的大风,呼啸着刮过,看见被大风带动的大树疯狂的摇摆。心里一片空落落的。
我和杜风毕业后那年,杜风在父母的安排下,进了商检局,在财务科做了个小办事员。而我拒绝了自己父母介绍,独自找了家港资贸易公司,做了个成天数点小零钞的财务部文员。
那年冬天,疼爱我的爷爷去世了。病重的躺在床上的爷爷,说话变的很吃力。但在我每次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仍是会拉着我的手,关心我的工作我的身体,叮嘱我一切。我忍着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拿起小汤匙,小心的一口一口的喂爷爷喝水。看着爷爷因缺水而龟裂的嘴唇,爷爷用力着却已张不太开的嘴唇,努力的咽着我用汤匙喂的温开水,我看着看着心里悲痛欲绝。这么慈祥的,这么疼爱我的爷爷啊。在我小时候,永远是笑呵呵的允许我,对着他胡闹,揪着他的胡子撒娇,使劲拍着他那圆滚滚的肚子,大叫西瓜熟了的爷爷呀,真的就要离开我了吗?
从小就一帆风顺,没受到过任何挫折和失败的我。从来也没有想过,会有至亲的人要离开的那一天,从来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无法接受亲人逝去的打击。难道人长大了,就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爱自己,疼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的逝去吗?我无法面对这样的事实。无法接受爷爷要永远离开我的事实。总觉得这不是真的。
安葬完去世的爷爷。那一夜,我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我不停的流着泪水,我悲伤的心里怎么也无法接受,爷爷永远离开了我的事实。我哭泣着坐在那张一直陪伴我的小沙发里,拨通了宇彤家的电话。我哽咽的对着电话那头的宇彤,对他述说小时候和爷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无能为力,第一次觉得那么需要他的帮助。
宇彤在电话那头静静的听我述说,在听到我泣不成声的时候,用他那温柔低沉的声音安慰我:别哭了,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别再哭了,爷爷在天上,不会愿意看见你眼里只有泪水。不会希望你会说话的大眼睛里,只剩下悲伤。我对他哭述着,一直到深夜。
那夜过后的第三天,我仍然沉陷在悲伤里。那天下午,宇彤去我公司找到我,我们面对面站在公司外面马路旁的人行街道上。宇彤递给我一个小纸盒子。我打开纸盒的包装,包装里躺着一只长方形的黑色皮口袋,我从里面掏出一只银灰色Aiwa的Walkman,那只Walkman很薄很小巧很轻,带着长长的黑色线控耳机。
宇彤低下头看着我的脸,他看着我透着无力和哀伤的眼睛对我说:安安,不要再伤心了,好吗?我一个人又去了趟深圳的海边。想着应该找寻一件什么样的礼物给你,让你快乐起来。我希望能找到一件礼物,让我能够找回那个开朗自信美丽的女孩。找回你双总是冲我闪着灵动的会说话的大眼睛。
宇彤继续说:我坐在沿着海边驶过的大巴里,看着夜里蔚蓝的海平面上,漆黑的天空里闪烁着耀眼的星星。我想到了你的眼睛,你圆圆的亮晶晶的充满了快乐的大眼睛。在你的眼睛里,我仿佛能看见自己,看见和你一样爱自由的无拘无束的生活的自己。我希望,永远能看见你笑,看见你开心快乐的生活。
宇彤顿了顿,悲伤的说:安安啊,我想,我是个无法停留在你身边的人,但是我那么希望你能快乐,我只能远远的看着你,我怕我无法安定的停留,会让你永远失去了快乐。于是我想到了这个,我选了这只Walkman。悲伤寂寞的时候听首歌,我想比什么都有用。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宇彤的脸,看着他的脸上流露出的感情。听着他温柔细腻的表白,让我觉得不是所有袒露了的心迹,都能够得到结果。我第一次发觉自己无法控制的爱,第一次发现自己无法掌握的爱。
那段时间,爷爷的离开,工作的小公司半死不活,枯燥乏味的生活,还有自己对宇彤不可抑制的飘渺的爱。折磨的我全无生气。初中的同学兼死党的颖,中专毕业后,在工作的旅游船上结识了一个男子。在那年冬天嫁去了北京,嫁给了那个()中国公司的男子。受着她来信中对首都soudu.org生活的吸引,我决定离开武汉,从没出过远门的我,决定去外面的世界闯闯。
一天下班后,我约出了杜风,我们并排坐在公园的秋千上,我兴致勃勃的对杜风谈了我的想法,并鼓动他和我一起去。杜风听完我的决定,两眼无神的荡着秋千。
半晌以后,杜风从自己的秋千上下来,蹲在我坐的千秋面前,扳住我的双肩,认真的看着我的眼睛对我平静的说:安安,我知道你是独立的,你热情奔放不安于室,但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我从没强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从没有强迫你为我改变你自己,虽然我能够经常牵着你,陪着你。但我总觉得你会随时从我身边逃开。我觉得自己无法拖住你绑住你,让你安心顺从的留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无能为力,觉得你永远无法属于我。在你的感情世界里我是个失败者。
杜风停了停,难过的说:但是安安,我那么的喜欢你,你知道吗?在你心里曾经有属于我的一小块地方吗?哪怕你能留给我最小的那一块,我也安心了。我们分手吧,我能给你的只有自由。我看着杜风满脸悲伤的表情,无言以对。
分别的时候,杜风紧紧拥住了我。仍是用力的长时间的吻着我。这次我闭上了眼睛,心里想:这次真的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吻我了,我是真的喜欢他这样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吻我。真的喜欢。
两行眼泪从我眼里滑落,顺着滑过我的脸颊,滑过杜风那让我熟悉的带着柠檬清香味儿的嘴唇。然后滑入我自己的嘴里。谁说泪水是咸的?那夜的泪让我清楚的感觉到那么的苦,那么的涩,一直涩到我心里。
晚上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窝在陪我渡过了,无数次伤心喜悦的小沙发里。我带上Aiwa的Walkman耳机,一遍一遍的反复听着学友的《如果这都不算爱》,一遍一遍的重复。渐渐的,我心情平静了下来,没有再流泪,没有再伤感。只是无力的觉得,现实社会里,两个无法握住爱情的年轻人,对感情的稍纵既失无可奈何的屈服,屈服于对未来的事业和生活的不同选择。只能选择放弃,选择坦然的去承受。但是又奈何?
我写了个字条留给宇彤:“我走了,我去北京了,我想我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保重。安安。”那晚,在他家门口,我没有敲门,我在门边放下了一盆小小的蟹爪兰盆栽,把那张留着他的字条压在盆底。
我在他家门口站了许久,始终没有勇气敲门,我害怕见到他,害怕见到他,我会失去自信,失去坚强。我转身下了楼。我在楼下仰着头看着他家房间透出的灯光,看见灯光下的那棵植物吊兰。我抬脚走了两步,又回头,再走两步,还是回头,_4460.htm我舍不得再走。
我久久的仰着头看着他房间的灯光。一直那样望着,走走又回去,又走走。我就那样一直仰着头望着,一直到发现戴着红袖章的老大爷咳着嗽,朝着我走过来,最后才死心的仓皇而逃。
安静了许久,我闭着的眼里,泪静静的滑落,在那间竹竿胡同的房间里。眼泪,开始顺着我的脸颊奔流。
我睁开泪眼望着恩亚,伤感的对她哑声说:恩亚啊,你说我是不是自作自受呢。总想着自我,不愿受拘束,不想为任何人改变。总想着要从熟悉和爱我的人身边跑开,害怕那种依赖和责任。我怎么这样反复无常呢,只知道索取,不懂的付出。应该不会再有人爱我了吧。我是这么样自私自利的一个人。
恩亚沉思了一会,望着我一字一句的说:安安,我知道,你只是想要幸福,只是你要的太天真太单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感情里,都存在着一座天平。而你,只是将希望的砝码放的太重,以至于,属于你的那座天平,失去了平衡。
我没有和别的女人同床的习惯,即使是母亲。那夜,我由着恩亚的发梢轻轻的扫在我脸上,闻着她发尾传来的淡淡的樱花味儿的洗发水的芬芳,沉沉睡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