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温柔、宁静。
小人鱼呆呆的看着，已经完全怔住了。
地上一滩深红色的鲜血，被月光一照，发出一汪亮色。
这是那个腹部受伤的人留下的。
她是个女孩子，虽然以前在家乡的赌场也经常看见这些动手打架的事情，甚至也偶尔会见动刀子的。
这样在她面前流血的场面，也曾经经历过。
但是这个年轻人的出手如此迅捷、狠辣，毫不留情，却是她第一次看到。
过了很久，她终于恢复过来，说出了一句话：谢谢你。
“不必”，南鹰仍然是冷冰冰的样子：“现在你是雇主，给钱就好，谢就不用了”。
小人鱼道：你先把我送回去我才会给。
一路无话。
南鹰是不喜欢说话。
小人鱼虽然很喜欢说话，但她现在忽然觉得很压抑。
也许是南鹰刚才那暴风一般的手段吓着了她。
很快到了小人鱼住的小旅馆。
小人鱼把支票掏了出来，南鹰毫不客气的收起就走。
小人鱼叫住他，问道：喂，你把我所有的钱都拿走了，我怎么办？
南鹰冰冷的目光扫了一下她。
小人鱼忽然觉得有点发冷：你可是说过的，要给我留点生活费的。
南鹰点头：我确实答应过你。顺手摸出几块大洋塞了过去。
从身家八万到只有几块钱，这会是什么感觉？
小人鱼楞楞的站在原地，回过神来发现南鹰已走出好远。
她大声嚷道：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南鹰头也不回：南鹰。
不再理会小人鱼，长长的身影过了一会就隐没在路旁的霓虹灯光下。
小人鱼呆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大街发愣，南鹰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把七个持刀大汉这么轻松的就给打发的。
不过，短暂的害怕之后，居然就是强烈的崇拜。
虽然她不喜欢暴力，但南鹰却是为了帮助她才使用的暴力手段。
而且，这个年轻人显然不是她讨厌的类型。
还有一点，她也注意到了，刀疤老六问他的名字他没有说，而自己问他，他却告诉了自己。
这说明南鹰显然也不讨厌她。
“南鹰，我记住了”，小人鱼喃喃道。
她忽然想起忘了问南鹰住在哪里。
我一定要再见到你，小人鱼想到。
这是小人鱼第二次见到南鹰。
她没想到的是，她很快又再见到了他。
八月十七，清晨。
张九爷专门用于会客的一个小客厅里。
客厅不大，但布置的却很豪华。
张九爷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
真皮的深色沙发，来自波斯的地毯。
这里甚至还有两个小酒柜，一个里面装着中国的二十年陈的状元红、女儿红，三十年陈的三锅头汾酒。
另一个里面则全是洋酒，法国的红葡萄酒、俄罗斯的伏特加酒、日本的清酒，最妙的是还有一瓶产自美国的“自由古巴”鸡尾酒。
现在已是早晨七点半钟，他已用完早饭。
张九爷点燃一只古巴雪茄，将身体深埋在宽大的沙发中。
在他左手边，有一个长着大大的鹰勾鼻子，脸色苍白的三十余岁的汉子。
这人眼睛似闭不闭，但偶尔开合之间，给别人的感觉就象是面对饿狼的凶睛一样。
这个人也在坐着。
这人当然就是土豹子，西城第一高手，十大名枪之一。
除了他，整个西城，找不出第二个敢在张九爷面前坐的这么安稳的人。
就连陈江也不行。
何况，陈江如今已是个死人。
死人更不会坐。
死里逃生的那个兄弟已把整个事情的经过第一时间报告了张九爷。
烟雾缭绕下，张九爷的面孔也深藏在烟雾里，使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容貌。
良久，他吐出一口烟雾，问土豹子：你怎么看这件事？
土豹子说道：货没了到是小事，只是如果是北城连振武派孙严干的，他这样做到底为什么？
说话嗓音嘶哑，如同受伤的豹子吼叫一般。
张九爷摇了摇头：有时听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
土豹子问：你是说－－－－－－，不是北城劫的货？可是陈江临死时说是北城孙严下的手，况且，孙严使的枪也恰好就是点三八口径左轮手枪。
张九爷笑了笑，“枪可以换，况且你们十大名枪中，至少有三个人是用左轮的”。
“不过”，张九顿了一顿：“我没有说不是连振武，只是告诉你，凡事都要慎重才能下结论”。
陈江露出尊重的神色。
轻易下结论，往往会使事情更加复杂。
而且所下的结论往往也不正确。
张九爷很满意土豹子脸上的表情，继续道：这个城市中，除了北城连振武，南城何四海，地方武装，甚至外国人也有这个实力做这件事。
“但是”，土豹子回答：“做这件事的，不会是地方武装”。
如今战火虽未烧起，可整个北方如同一个火药桶，随时可能爆发战争，军方目前正在布置边区的防御，确无精力也无必要因为这点货物而动心思。
张九爷同意的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土豹子道：也不可能是租界的外国人。
“为什么”？
“有实力和我们作对的只有德国人和日本人，刚才租界巡警总警长董相山打来电话，德国人和日本人昨天均无异动”。
张九爷点头。
董相山已和西城张九合作过多年，已经算的上是自己人。
“而且，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在这里的外国人枪手水平有限，若真如逃回来的贾元所说，杀死陈江的那人枪法极高，外国势力中没有这样的高手”。
这才说到了事情的关键，董相山虽然是“自己人”，但出卖自己的往往都是自己人，所以他的话张九也只会信一半。
但能轻松杀死陈江的人，放眼全城，目前除了十大名枪，确实很难找出第二个。
“你继续说”？张九道。
“死去兄弟的尸体我已看过，晚上视线不好，能在三十米外瞬间击杀四人，而且枪枪打在头部，这样的枪法至少已经是一流枪手的级别，尤其是杀陈江的时候，据贾元说，那人是在至少六十米外开的枪，就准头来看，这人即便不是孙严，比起十大名枪也绝对毫不逊色”。
张九明白土豹子为何只就准头进行评论，因为一个评价一个枪手，“准”只是一个方面。
玩枪的人都明白，一个好枪手，快、准、稳三字缺一不可。
张九爷：不是军人，不是外国人，那么只有南城或北城了。
土豹子点头道：正是。
“最可能是谁”？
“我不知道，如果不能猜测，我分析不出”。土豹子这回老老实实回答。
对土豹子的回答，张九好象没有一点不满意的样子。
他并不要求属下对他所有的问题全都回答的一清二楚，什么都懂的不是人，而是神仙。
何况，即便有神仙，那也是他张九爷，而不是别人。
他让土豹子分析这些问题，并不是真的希望从土豹子这里得到答案，而只是他行事的一个习惯而已。
领导者往往会让属下分析问题，到最后下属分析不出的时候，他再给出正确的结论，这会显示出身居上位者的睿智。
真实答案他当然已经知道。
张九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是北城连振武。
“为什么”？土豹子不明白张九如何得出的结论。
张九不答，说道：我与南、北城在这里三分天下，局面就象三国鼎立，不过南城势力虽然较强，却也没有象当年曹操那样占有太大的优势。
深吸一口雪茄，继续道：这种局势下，南城如果和我发生冲突，那么就会给连振武以极大的增强实力的机会。甚至是在我和南城拼的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出来收拾整个局面也说不准，所以，何四海不会这么笨。
土豹子道：那岂非连振武也不可能？否则同样会给南城渔翁得利的机会？
张九微笑：不错。所以，很长时间以来，西、南、北三城虽然剑拔弩张，但却从未有太大的冲突。
<_4460.htmbr/> 土豹子点点头：就象三国时无论哪两国开战，最后得利的却是另一个势力。
张九爷同意：就象三国后期，关羽走麦城后，刘备不顾一切向吴宣战，最终却让篡了魏国的晋得了天下一样。
“但是”，张九继续道：我们之间这种平衡绝不会持续太久。
土豹子问：为什么？
张九道：一是利益，一是野心。
“利益、野心”？
张九点头道：对，利益包括财富、地位、甚至女人，但是最基本的却是生存。而野心，是每个身居上位者必备的一种心理。
“在利益方面，就象我们三人，如果两方开战，第三方肯定得利，所以任何一方都会小心谨慎避免和另一方冲突，但是为了生存，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做。”
土豹子没有明白张九的意思。
张九反问：如果有一天，咱们西城的赌场生意全部被毁，我们会怎么做？”
土豹子道：赌场收入本来是我西城的主要经济来源，就和北城的毒品生意一样，是咱们的经济命脉，如果有被毁灭的风险，那么不管威胁来自什么地方，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否则只能被迫转行，但其他领域大部分都被别人垄断，要进入谈何容易。
张九道：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吞并他人的地盘，地盘一大，挣钱的买卖自然就会多了。
土豹子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张九说道：“连振武才会这样迫切的想要对付我”。
“哦，就是说－－－－－，连振武的毒品生意出现了问题”？
“不错，广东黑云会的宁老大前段时间已经和我联系上，同时断绝了对连振武的毒品供应，连振武的毒品大部分都来自广东，这一下釜底抽薪，相当于断了他的一半财路”。
土豹子并没有问原因，他清楚，张九对自己虽然信任，然而有些事情，不该问的他绝不会问。
“还有一点”，张九接着说道：“如果仅仅是毒品生意这一点，恐怕他连振武也未必会贸然挑起争端，毕竟在道上混还是要实力的”。
土豹子明白，西城和北城向来实力相当，却比南城还要差上一些。
“只是，近段时间以来，北城忽然和日本人有了勾连，有了日本人支持，自然信心十足，同时，又招募了一大批枪手，其中有几位甚至是顶尖水准，这样，他的实力恐怕都不在南城之下了”。
“所以”，张九总结：“连振武信心大增，认为满足他野心的时机已经到来”。
土豹子道：他敢吞并我们西城？
张九道：这次抢我们的毒品，一是证明给广东黑云会，和我们合作并不明智，另外，也是对我们的一次试探。
“试探”？
张九冷笑：他在摸我的底，想看看杀我一员大将，我有什么反应，同时也想看我到底有多少隐藏的实力在手里。
土豹子当然清楚，西城绝不仅仅如外界想象的那样，只有他和陈江两个出色的枪手。
土豹子问道：北城擅起争端，他就不怕南城和我们合作，一起对付他？
张九冷哼道：还不是因为有了日本人做后盾。嘿嘿，我们却也未必就怕了他，他找日本人，莫非不知道南城是最讨厌日本人的么？何四海这个老家伙，恐怕我们这次真的会和他合作一把也说不定。
“与南城合作”？
张九摇头：“暂时还未到那个地步，这事先放一放”。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九爷要千万小心，何四海也不是善男信女，莫要行差踏错才好”。
张九看了土豹子一眼：说的很好，连振武是狼，何四海就是一头老虎。
土豹子点头称是。
张九继续道：连振武近年来不但与我作对，而且由于他急于发展自己势力，全力涉足多种行业，在今年的上半年陆续与南城发生了三次大的摩擦，虽然后来有人调停，但终究是加深了他们之间的矛盾。他也知道南城不好啃，所以现在才来动动我，妈的，这次要是忍了他，恐怕下次他就敢连我的老窝都给端了。
土豹子阴笑道：九爷放心，他北城杀我兄弟一人，我就让他一群人陪葬。
张九道：不要轻敌，据我所知，他最近笼络的枪手当中，实力出众的不在少数，再加上他手下的头号人物“血枪”孙严，嘿嘿，也难怪南城现在对他如此忌惮。
土豹子仰头道：我们却也未必就怕了他。
张九摇头叹道：怕自然是不怕。唉，这次连振武劫货，钱的损失是小事，只是陈江的死却不可弥补。
土豹子道：除了陈江，我们也还有许多出色的枪手，也未必就在北城招募的枪手之下，九爷不必为此忧心。
张九点点头，再深吸一口雪茄，缓缓吐出一团烟气，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悲色：只是陈江跟了我这么多年，又是个人才，实在是太可惜了。顿了一顿，语气转为冰冷：“我要让连振武知道无论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出去吧，这两天准备做事”。
土豹子应声站起。
他在张九吩咐自己事情的时候，从不会坐着，这也是张九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一条优秀的猎犬不但要和主人亲近，soudu.org最重要的还是听话。
而且，他很清楚的捕捉到了，张九提及陈江时那一丝悲色。
这让他觉得给张九卖命还是值得的，张九虽然狠毒，但至少对手下很重义。
至于是不是真的很有义气，那当然只有张九爷自己知道。
张九最后道：你这两天出去要注意，连振武敢杀陈江，已和我结下不可解的深仇，你一定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如果你出事，那我西城张九也立刻就会如同失去了胳膊的残废，到那时，南城会立即失去与我结盟的兴趣，甚至转而对付我也未可知。
土豹子狞笑道：能杀的了我的人还没有出生。
张九责怪道：为人不能太过自信，面对面也许谁都不能杀了你，可背后冷枪却防不胜防。
土豹子道：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