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卢远明临出门时,她的目光捕捉着他的眼神,她想从他的眼睛中找到依依不舍的含义,可是他的眼睛却有意回避着她,似乎不愿与她的目光进行交流,这让她感到有些黯然神伤.难道说每一个男人都是一个德行?难道自己就遇不上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难道这个刚才还与自己共享枕席之欢的卢远明也同她经历过的其他男人一样?带着以上这些疑问,黎晓雨懒散地关了灯,回到床上躺下.
也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窗外彻底黑了下来.觉得有些饿了,却不愿意起身.屋子里黑黑的,安静得有些让人恐慌.
黎晓雨抬手拧开床头桌上的台灯,暗黄色的光晕水一样弥漫了整个房间,墙上投下了自己的影子,孤单单的.枕头还留有男人的气味,床单上的汗湿也没有干透.女人心里想着卢远明应该给自己打一个电话,哪怕只发一个短短的信息也好.等了很久,手机没有任何动静,有心给卢远明发一个短信,却终于没有动手,一阵哀怨的情感涌入心头.
此时的黎晓雨早已感觉不到饥饿,浑身疲惫得像一滩泥,睡意阵阵袭来,赤裸的身体暴露在空气里,感觉有些凉意,便拽过一条毛巾被盖了全身,只把头部露在外面,回想着自己有生以来所走过的人生历程,沉沉地睡了.
黎晓雨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从她记事起就感受到了父母对她的无微不至的关爱,她是爸爸妈妈的心头肉,掌中宝.父母的收入虽然微薄,却尽一切可能满足女儿的要求,她的童年与少年基本上是无忧无虑的.
临近高考的那一年,一向品学兼优的黎晓雨憧憬着考入名牌大学,毕业以后找一个体面的工作,然后嫁一个优秀的老公,再生一个聪明的孩子,从此孝敬父母,相夫教子,快快乐乐地生活,前景就像万花筒一样美好.
不料就在那一年,黎晓雨父母所在的工厂倒闭,父母双双下岗.失去经济来源的家庭犹如房屋没有了支柱,一家人的生活顿时陷入了困境.不久父亲找了一份开出租车的工作,每天起早贪黑.母亲到一家公司做保洁员,一个月只有几百元钱.生活虽然艰难,但出色的女儿是父母最大的希望.黎晓雨不负众望,考取了省城一所著名的外语学院.一家人高兴之余,却为那一万多元的入学费发愁.父母咬着牙东挪西借,总算把女儿送进了学校,女儿每个月的生活费又成了问题.
懂事的黎晓雨不忍心看到父母为了自己成天忧心重重,有心减轻父母的经济负担,便利用课余时间做家教.后来一个女同学被人以找家教为名强奸了,吓得所有女生再也不敢提家教的事.
通过同学的推荐,黎晓雨进了一家高档酒店做售酒小姐.外型靓丽的黎晓雨很受顾客欢迎,销售额直线上升,她得到的提成也水涨船高.如此一来,各种流言蜚语就在学校中传开,说她在外面当三陪小姐.美女向来是引人注目的焦点,尤其是诽闻缠身的美女.黎晓雨很快成了学校的公众人物,走在哪里都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正所谓众口铄金,连学校领导也找她谈话,说她品行不端,败坏校风,责令她立即改过自新,否则将给予处分.黎晓雨百口难辩,自己自食其力,靠课余辛勤工作挣钱养活自己,本应该是勤工俭学的模范,不但得不到校方的支持和鼓励,反而要受到处分,气愤之余却不得不屈服于学校的压力,无奈之下只好辞去了售酒的工作.
屋漏偏逢连阴雨,黎晓雨的父亲在一次开夜班车的途中遭遇抢劫,被歹徒打伤,命虽然保住了,却变成了残疾.黎晓雨的母亲经此打击,大病了一场.为了给父母疗伤治病,又欠了亲戚朋友许多外债.
悲痛中的黎晓雨面临辍学的可能.
黎晓雨意识到一家人的全部希望就在自己一个人的肩上,如果不能读完大学,那么爸爸妈妈连同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翻身,等待全家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黎晓雨有自己的办法,只要下定决心,没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她.
在做售酒小姐期间,黎晓雨收到过许多名片,都是喝酒的客人强塞给她的,其中不乏大款与高官,不是有钱就是有权,或者是二者兼具.这些人一边给她名片,一边用色色的眼睛紧盯着她,多数还伴随着言语的挑逗,说出的话有的下流露骨,有的含蓄暧昧,意思却只有一个:请黎晓雨给他们打电话……
黎晓雨每次都礼貌地伸出双手接过他们的名片,先仔细地浏览一遍,然后一本正经地放进皮包里,不忘说声谢谢.那些客人便满意地点头,有的还再三叮嘱说一定要保管好别弄丢了等等.
黎晓雨一直留着这些名片,开始只是觉得好玩,并不想用来做什么,现在就需要仔细地研究研究了.她先把名片简单地进行分类,不在选择范围内的就放在一边,剩下的再仔细斟酌权衡,最后留出三张作为目标有待利用.
在黎晓雨的记忆中,这三张名片的主人外表都还算仪表堂堂,待人还算彬彬有理,举止还算落落大方,言谈还算温文儒雅.
黎晓雨首先选了一位某局的周处长,这位周处长四十岁左右,带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说话和和气气,在酒桌上的一圈人当中显得器宇轩昂,虽说谈不上高大英俊,却另有一种老成沉稳的气质,给黎晓雨留下的印象很好,而且那天在他的带动下,满桌客人频繁举杯,酒水消费得不少,使黎晓雨的提成增加了许多.这是黎晓雨第一次见到周处长时的情形.后来周处长隔几天就要来酒店吃一次饭,每次都有众多陪客,每次都点名要黎晓雨的酒.黎晓雨感觉到周处长是有意让她多拿提成,却表露得十分自然,似乎他就喜欢喝黎晓雨推销的那种酒.
有许多客人喝酒之后借酒装疯地与黎晓雨纠缠不清,令黎晓雨厌烦不已却只能笑脸应付.而这位周处长每次都喝得不少,但每次都能守住君子风度,使黎晓雨增加许多安全感.
黎晓雨辞职以后,有人告诉她说那个周处长从此再也没有在酒店中露过面.
周处长的名片上印着三组数字,分别是手机号码,办公室电话,住宅电话.黎晓雨知道住宅电话无论如何也不能打,另外两个号码到底先打哪一个呢?还是先试试办公室电话.
黎晓雨找了一处僻静的公用电话亭,忐忑不安地按下那一组数字,屏息凝神地等待着回音.很快听筒里传来男子的声音:“喂,你好.”听声音正是那个周处长.
黎晓雨突然感到心跳得厉害,脸孔也觉得热热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筒里面又“喂喂”了两声,接着就挂断了.听着嘟嘟的忙音,黎晓雨愣怔了片刻,挂上了话机.
黎晓雨在电话亭旁站了很长时间,脑海里思绪万千,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没想到居然临阵退缩了,似乎有许多细节问题考虑得还不够周全.想想自己打电话给周处长的目的是什么,周处长愿意不愿意倾听自己的诉说,自己能够对周处长提出什么要求,周处长能否满足自己的要求,关键是周处长为什么要满足自己的要求.如果周处长真的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那么自己该做的......想到这里,黎晓雨浑身一阵阵的颤栗.
但是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不容犹豫.
黎晓雨深深吸了几口气,稳定了一下波动的情绪,拿起话机,再一次按下了那一组数字.
听筒中传来的仍然是周处长的声音:“喂,你好.”
黎晓雨此时的语调异常平静:“你好周处长.”
“请问你是哪一位?找我有什么事吗?”周处长客气地问.
黎晓雨迟疑片刻,说:“你以前在酒店吃饭的时候给了我你的名片.”
周处长立刻大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找我有事吗?”声音中透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黎晓雨对着话筒沉默不语.
周处长放平了声调说:“有什么事我们见面谈吧.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黎晓雨轻声说了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
周处长说:“你站在那里不要离开.我开车二十分钟就到.”
在等候周处长的这段时间,黎晓雨几次想到现在逃离还来得及,否则就会陷入难以预料的境地.却终究站在原地没动.
不到二十分钟,周处长就开车来了,是一辆豪华轿车.
周处长打开车门走到黎晓雨身边,高兴地看着她.黎晓雨眼神怯怯地望着周处长,双唇紧闭.
周处长和颜悦色地直视着黎晓雨的眼睛,说:“上车吧,找个地方吃饭,咱们边吃边谈.一切事情都好商量,只要我做得到的.”
黎晓雨默默地跟着周处长上了车,眼睛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周处长专心地开着车,同样不开口.
车在一家高级西餐厅门前停下.周处长带着黎晓雨走进西餐厅,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找了一张餐桌坐下.身穿礼服项扎领结的服务生走过来轻声问先生小姐点些什么,周处长知道黎晓雨今天找他一定有重要的事情,不会有心情吃饭的,就随便点了几样西点,另外要了一瓶干红葡萄酒.
西餐厅里灯光朦胧,空气中回荡着缠绵低沉的萨克斯曲,正是情人之间情话绵绵的情调.
周处长点燃一支香烟,在烟雾缭绕中探询地凝视着黎晓雨,轻声说道:“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对我说了吧.”
周处长轻柔的语调使黎晓雨一直_4460.htm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尽管如此,黎晓雨仍然把整个身子隐藏在暗影里,仿佛给自己增加了一层保护膜.
这时服务生把点心和葡萄酒端了上来,同时送上两只高脚玻璃杯,说声先生小姐慢用,轻轻地退了下去.
周处长给两只酒杯倒了葡萄酒,举起一杯放在黎晓雨面前,说:“前几次吃饭每次都喝你的酒,今天也请你喝我倒的酒,为我们第一次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干杯.”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黎晓雨也举起酒杯一仰脖子喝光了整杯酒,一股苦涩的味道从胸腔直冲嗓子眼,呛得她连连咳嗽,咳出了眼泪.
周处长关切地注视着她,目光之中透露出真诚的慈爱,就像一位宽厚的兄长.
黎晓雨平静了一会儿,毫无保留地向周处长倾诉了自己一家人目前的境况.周处长一边仔细倾听一边不住摇头叹息.黎晓雨感觉到他的同情是发自内心的,预感到他对自己的困境绝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周处长主动对她说:“你遇到困难能够想到找我,真的让我非常非常的高兴.能够帮助你们一家人渡过难关,也使我感到十分的荣幸.只要是钱能够解决的问题在我这里都不在话下.不要有任何顾虑,说吧,需要多少?”
周处长痛痛快快的态度是在黎晓雨预料中的.事业成功的成熟男人在心仪的女子面前是绝不会吝惜金钱的,有时为了博得女子的欢心甚至不惜大肆挥霍.
黎晓雨小心地看着周处长,说:“周处长,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而且短时期内不可能还给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请你帮忙.我真的不愿意让你为难.”
周处长认真地听黎晓雨把话说完,紧接着认真地对黎晓雨说:“首先,我不喜欢你叫我周处长,应该叫周大哥,不,就叫大哥.其次,大哥帮助妹妹是理所应当的,也是心甘情愿的,根本不需要妹妹还.第三,大哥我高兴做这些,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周处长不愧是做惯了领导的人,说出的话就是条理分明,合情合理,让人听起来声声入耳.
黎晓雨噙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周处长接着说道:“放心吧,有大哥在,一切都不是问题,所有困难都会解决的.现在吃些东西吧.”说完把一碟点心推到黎晓雨面前.
黎晓雨这时才感觉到饿了,吃了不少点心,又喝了两杯葡萄酒.
两人出了西餐厅,周处长带着黎晓雨来到最近的一家银行,为她办了一张信用卡,从自己的信用卡中划拨出五万元存入了黎晓雨的卡里.原来周处长接到黎晓雨的电话后,就意识到这个姑娘一定是在经济上遇到了麻烦,否则她是不会轻易给自己打电话的.所以周处长在离开办公室之前特地把银行卡装在口袋里.
周处长把卡交到黎晓雨手上,说:“这些先拿去用,不够的话大哥随时给你存入,需要多少就存多少.”
黎晓雨双手颤抖着接过了这张存有五万元人民币的薄薄的卡片,心中的潮水激烈地涌动,这等于是拯救了她的全家.有了这笔钱,可以还清债务,可以治好爸妈的伤病,可以完成学业.此时任何感谢的话都是多余的.
黎晓雨对周处长说:“大哥,我要写一张收条给你.”语气十分坚决.
周处长表情平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说:“好的.”语气非常肯定.
黎晓雨找到一张空白的储蓄存单,工工整整地写了下面一段文字:欠人民币五万元整.黎晓雨.某年某月某日.黎晓雨把这张欠据用双手交到周处长手里,说:“大哥,谢谢你.这个你收下.等将来我有了钱,一定会还给你的.”
周处长严肃地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说:“妹妹,你的字写得很好看.”说完就把这张欠据撕成了纸屑.
与黎晓雨分手后,周处长开车回单位,一路上想着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觉得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
阅人无数的周处长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人,他相信黎晓雨的人品,也知道这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姑娘,他期待着这个自己心仪已久的姑娘能够有进一步的表示,时间应该不会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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