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迪厅，我和她先在一处光线不明的角落坐下来。少女熟练地抬手招呼侍应生，点了两盘坚果和两瓶啤酒。我的目光几乎始终停留在少女的脸上，我觉得我有很多话想说，我渴望着与少女更多的语言交流，可是她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她看上去非常自然随性，话却很少。她只告诉我她叫秦，今年二十一岁，长我两岁，其他的便不愿多说了。我有好几次欲言又止，在少女面前我变得思前顾后，不敢造次，这大概也是她给我留下的后遗症吧。我本能地在暗暗寻找破冰的机会，却生怕好不容易开始的交往被一句不合适宜的话又打回原形。她太神秘了，我还一点不了解她。两瓶啤酒很快见底了。秦的酒兴很好，一个人喝掉了一瓶。她对音乐也很敏感，会随着音乐节奏嘟起湿润润的嘴唇，眼神也跟着流转顾盼一般，象是沉浸了音乐讲叙的故事中。当几下清脆弘亮的铙钹序曲过后，昂扬的迪斯科舞曲伴着激烈的快节奏促然骤起。迪厅里顿然被点沸了。五彩斑斓的光、点、线上下翻飞，绕得人眼花缭乱。极致的官能刺激，令每一个少年热血贲张。舞池中立刻聚起一拨年轻人，肆意尽情地跳啊，蹦啊。如果没有秦在面前，我也会马上加入进去。现在我安静得象个乖巧的小姑娘一样不动声色。我转回头来，秦正和着鼓点节拍轻轻地点着下巴颏。她的目光终于定定地落在了我的脸上，大眼睛明亮而坦然，我喜欢看秦的眼睛，那双瞳仁总象是在让人会意要倾诉什么故事一样，但我知道其时她什么都没打算说。稍顷，秦开口道：“我们也跳舞吧。”说罢，又不由分说起身拉起我的手。舞池里，秦刚开始的动作自然而放松，象在热身一样，但很快便进入了状态。她的姿态随意，但渐渐变得幅度张扬而有力度。我没有陶醉在煽情的音乐里，始终留意着眼前的秦。秦似乎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全然沉入了自我的感觉当中。她长长的眼帘眯成了一条线，令我那一刻想起了她以前怀抱的那只小猫咪。她的头开始不停地前后甩动起来，马尾辫被摇得散乱不堪。这样持续了很久，我开始有点担心，一瞬间有点想拉拉她、唤醒她的冲动，但我没有这样做。秦还没有尽兴。随着乐曲的进程，到了某一段，我看出秦的舞姿显出近乎颠狂的迹象，中间仿似还夹杂着一点别的什么，我无法说得清夹杂的是什么。我的心思全在秦身上，她此时的状态已令我无心再跳下去，我停下来，退出了舞池。回到座位上，我依然静静地注视着秦。这段音乐不知为何奇长无比，听着几乎要停下来了，一刹那又被一声高亢的强音拉起，动感十足的震撼的节奏又开始了新一轮。舞池里的年轻人个个象上了发条，音乐就是他们的发条。而我只默默地关注着秦。她在舞池当中是最打眼的一个。秦的舞姿非常好看－－－但我不知有没有别人看得出她舞中某种奇特的成分，而且她的疯狂与沉迷也足以吸引任何一个人的眼球－－－极致的东西总是这样，就象她的美。冗长的音乐仍旧没完没了地播放着，我真怀疑音响师跑到休息室去打瞌睡了。这时，我看到一个头发焦黄、被塑成鸡冠状的男孩子边扭动着身体边移到了秦的面前。男孩子明显地在挑逗秦，想和她对跳。秦似乎未注意到离自己只有二十厘米距离近的男孩子的意图。男孩子为了引起秦的注意，竟然伸手拽了一下秦的手臂。我心头“噌”地蹿起一簇火苗，站起身便大步奔进舞池。我二话不说，拉住还在迷醉当中的秦的手臂，把她拽了出来。秦步履有些踉跄地被我拉回到座位上。她微微喘气，鼻翼翕动，晕黄不清的光芒里脸上的soudu.org一层细汗泛起一层亮泽。秦双眼直直地望着我，又回头朝舞池斜睇了一眼，若有所悟。这是她那双透着灵气的大眼睛告诉我的。我避开了有点难堪的询问，一言不发，垂下眼帘，双手交互紧握在一起。我有点怕秦，怕秦会因为我的一点冒失忽然转身离去。但看上去秦并没有对我的冲动行为表现出反感。她若无其事地指间优雅地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面巾纸展开，擦拭脸上的汗渍，然后以掌当扇在脸旁轻轻扇了扇风。她的脸庞泛出酒醉后般的酡红，眼睛也被浑身的热气烘得更加熠熠生晖。秦是一个有着难以抗拒魔力的精灵，她的一颦一笑也好，她的浓妆艳抹也好，现在这样本色自然也好，都让我觉得可爱迷人至极。我已经着了魔地迷恋上了她。我随意地环顾四周，却一下子感到有许多双眼睛都在往这里瞟，是秦太过引人注目了。如果不是因为有我在，也许早有大胆的男生上来搭讪套近乎了。我忽然有点别扭起来。秦一只手肘撑在台子上，手掌托着脸腮，眼睛朝向半空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你跳舞真好，很特别。”秦没有动，只是眼神转移到了我的脸上，说道：“我只跳过两次，这是第三次。”“哦，那你哪里学来的？”“前两次在酒吧里看别人跳舞，就学来了。”“真的吗？你真聪明。”我觉得我的话很幼稚，但是对秦的夸赞却是由衷的。我早已断定秦是个非常聪慧的女孩子。看秦休息得差不多了，我问道：“我们现在走好吗？”秦点点头：“好。”当我和秦走出娱乐宫好大一段距离时，我回头朝门口处睃视了一眼，我确信有两个男生站在门口朝这边张望着。也许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会有几个异想天开的痴心男生有目的的光顾这里，希望能再遇到秦，甚至幻想着一段浪漫的邂逅呢。我心里暗暗寻思着，一丝得意悄悄爬上了心头。
时下已到了四月上旬，空气中迷漫着浓酽的春的气息，温润清新，没有一丝风。从浑浊热烈的氛围走进清凉的夜市里，我和秦都感到非常惬意舒爽。街上的灯火已黯淡了许多，行人稀稀落落。等待夜生意的摩的和出租汽车停靠在路边随处可见。不停地会有人主动招呼我们乘车。我和秦并肩而行，脚步纾缓，俨然恋人般手牵着手_4460.htm。秦的手握在我微微冒汗的手掌里，我感到无比的幸福与满足。这种时刻说来就来，这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人在突如其来的幸福里反而会变得木讷与迟钝，甚至忘了想一想这是不是真的。我偏转头看着秦，她的脸上正漾起一种发自内心的微笑，似乎她正沉浸在某种内心的喜悦当中，丝毫不晓得我正在看着她。只见她神采飞扬地摇了摇头，象个顽皮的小女孩一样。马尾辫也跟着在脑后左摇右晃地跳动起来。我这才想起她发辫处原来插着的那朵玫瑰花，此刻已不见了，大概在迪厅里落在舞池里了。秦此刻忽然感知到我在看什么了，她伸出另一只手往发辫处摸了摸，然后也扭过头来，我们又一次眼神相交，彼此会意地笑了起来。秦咧开嘴笑时，脸颊看上去比不笑时饱满许多，添了一些孩子气。我们继续开心地往前走，没有太多的话语。秦很高兴，牵着我的那只手用力地甩了起来，同时发出“咯咯”的巧笑。我至今也没有忘记她的样子。她当时的快乐是毫无掩饰的，那是她天性的流露，和所有同龄的女孩子一样的纯真烂漫。此时她和长久以来留在我脑海中的形象相去甚远，除了外貌之外，几乎形同二人。但不管她以什么形象出现在我面前，在我眼中，她都是同样无可挑剔的美丽可爱。除了她，已经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女孩子能占据我的心灵、让我为之心醉神迷。看到她这样快活的样子，还用多说什么呢？我心中充盈了自豪感。我能让她变得快活起来。我挺起胸脯，深深吸呐进一口略显潮湿的空气，浑身的燥热被刺激了一下，我轻微地打了个寒噤。
我送秦走到那条街巷里，秦停住了脚步。我们相对而立。秦看着我道“今晚我很开心。你呢？”“我也很开心。”这还用说吗？我心里说。“那你明天还想来吗？”秦又问。“我想来。”“那你明天中午来吧。”“好。”我干脆应道，又紧跟着补上一句，“我一定来。”秦抿起嘴唇冲我一笑，道“那明天见吧。”言毕，秦麻利地一转身，走向前方那个门洞。“哎－－－”我忽然又想到什么，不由自主地冲她背影喊了一声。秦转过身来，望着我。“那……”我略一停顿，“那你明天一定出来对吗？”我话一落音，她又咧开好看的唇形、鼓起圆圆的两腮“咯咯”笑了起来。我被她笑得有一点不好意思起来。“你明天来就知道了。”这是秦的答复。然后一转眼便没入了门洞里。
我的初恋就这样和秦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当炽热的情感稍微平复，我的头脑重新被冷静占据主导时，我觉得对秦的疑问在不断地积蓄、累加。我更加期盼深入地了解她。因为我把她看得太重要了。她的每一举一动、每点变化都牵动着我的心。然而，事实上我从不曾真正走进过秦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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