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始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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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喜欢的男人注定只是远观,他们从来都不曾属于她,就像他人后花园里雨后飘落的一地红茶花,不忍惊动,远远的站在窗口,凝视。

    她说,裴俊,我因无限怜惜,曾作有一诗,是感慨即将逝去的青春,诗名《落花叹》。

    当一个人开始对生活有所感慨和追忆的时候,她即将老去,可我却还只是年轻,甚至没有太多可追忆的种种,我讨厌贫穷,憎恶贫穷,可这并不是我的错。在我们年少的时候,总是违背父母的意愿,然后彼此伤害,毫无留情,似乎那本就应该,没有代价,我们总以为自己是他们承载生活失误或者延续胜利的工具或再造品。

    她的眼睛迷离而又哀伤,她说,我一直记得小时候的情景,梦里,经常会听到自己哭泣的声音,明明已经入睡,可是那哭声是那样的清晰,似醒着又似睡着,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他的肋骨被打断了三根,严重的内出血,我的父亲,他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他的脸孔变成了暗灰色,没有人注意到他,那些人像豺狼一样用铁棍、锄头死命敲打在他的身上,这事跟他本无关,只因跟这帮豺狼结仇的人是他的朋友,他逃跑了,而他当了替罪羔羊。那时候,我才8岁,已经记不清他是如何的倒在地上,他们已经走了,我的仇人。他虽然不能动,但脑子依然清醒,虽然脸部表情已经扭曲,但是没有眼泪,他看着眼中充满仇恨的我说,孩子,不要计仇,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的仇人。

    裴俊,那是我第一次哭,伤心绝望,我跪在他的前面,茫然的向身边的人求救,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也不知道那纷乱的景象是在什么时候停息下来的,他被送去了医院,而我被挤出了人群。我一直哭着,追着车子跑,我摔倒了,留下了这满身的疤痕。那疤痕留在手上,脚上,甚至留在了我的心里。他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命运会把他带往何处。从那时候开始,我亦害怕失去,害怕离别。

    他把我抱回家的时候,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他和我一样的贫穷,他住在10几平方阴暗的小房间里,没有多少吃的,家里还有一个走不了路的老人和他的妻子,那老人是他的父亲。一个曾经高大英俊的男子,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只左脚,他在40岁那年跟着一个比他小20岁的女子结了婚,一年后,她生下了他,而她在他还未满7岁的时候便生癌离开了这个苦难的家庭,他变得易怒、暴躁。他出生在清朝政府没落时的官宦之家,那家族几代为官,到他那一代已经没落,儿时还受到过一些福泽,父亲因吸食鸦片倾家荡产,巨大的时代变更和家世变故在他心中埋下了祸根,以致他一直不愿结婚、_4460.htm生子。这一拖便拖到了40岁。他的到来本就不受他的欢迎,因为他未曾做好养活一个孩子的心理准备,他只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也会与他一样的无依无靠,既然不能给予,他便不想让他出来受苦。因为看着他,他似看着自己的苦难一再的重演。他看着他13岁便开始在生产队里赚公分,以维持一家人的生计。他的苦难也在那个时候达到了极致,无人可以诉说,他只能不停的咒骂他,这个本应该由他来呵护的孩子,可是他无能为力,他只能看着他用那双稚嫩的双肩担负起那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担负的苦难。

    父亲,我会赚很多钱,我要给你幸福,他说。那时候他才13岁,但他的眼神坚定,似在保证,又是在梦游里、虚幻中诉说着一个几乎不能实现的梦。那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承诺。

    裴俊,我仍能清晰的记得残腿爷爷抱着我坐在屋前晒太阳的情景,那光就像连通时间、空间的隧道,把我带到那个时刻,我弯着头,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他就用捡来的五颜六色的糖纸和毛线头扎成一朵朵小花把我装扮起来,像他心中最完美无缺的小公主。每次绑完之后,他就会念念叨叨起来,这么可爱、漂亮的好孩子,乖孩子,怎么就舍的扔了呢!即使再怎么的艰难都应该带在身边的。

    他一直在外面奔波,那个抱她回家,给她重生机会的恩人,他一直在努力,即使花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他依然在这个注定了没有希望的地方寻找着希望,养活着那只会张嘴等待着食物的一老一少,他那本可以翱翔的天空已经被局限在了这只能是井底的小空间里,他本是一个对生活有抱负、有野心的男人,强大的似乎可以驾驭整个世界,现在,他已经变得沉默。

    每当她十分饥饿的时候,他就会对她说,孩子,饿了要忍着,痛了更要忍着,摔倒了要马上站起来,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帮你,所有的帮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越是大的恩情,偿还的时候越是艰难和惨痛,只有自己,所以一定要独立,坚持了,再回过头的时候,那也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你可以做到,并且可以做的很好。

    那时候,她便觉得哭泣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她学会了用装傻来掩饰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无论是被人欺负还是摔破流血,都会强忍着,一个人独自承受着所有,不再对这个社会有太多的奢求和贪念。

    裴俊soudu.org,小时候,我一直期望着能过生日,能吃到一块散发着奶油香味的蛋糕,可我知道我的生日在被舍弃的那刻起便被剥夺了。我的童年,你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它足可以让我整整写上一年,是太曲折以致像烙铁一样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深刻到不能忘记,还是我从小的记忆力就太好,好到可以把不重要的事情像记流水账一样清清楚楚的记下来。我一直想要写点什么,可是我无法驾驭和传承这些文字,不知从何下笔,更不能把我心中最真实的情感传递出来,像个哑巴一样的惆怅和无助。而我也知道这些不快再怎么的剔除,再怎么的隐瞒,再怎么的不去触动,它依然像是裹着脓水的毒包附带在我的体内,而我强烈的想要用一种方式在它未败坏之前清出,从而使自己获得新生,因为我将继续带着笑容上路,去传递这爱和希望。

    残腿爷爷死了,她就站在他的床头,看着他咽下了最后的一口气。他不在家,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而他亦未能等到他回来,他死的时候很冷清,身边只有一个还不怎么懂事的孩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