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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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寻认识的两个女人,她们都已步入中年。荷莲和青,她们的年纪靠得很近,青不过比荷莲大1岁而已。她把她们两人拿来做比较,荷莲若是荷花,那青就是浮萍。都是有侵略性的水里生植物,在一个合适的环境里会不断扩张膨胀自己。它们很少在同一个区域一起茂盛生长,因为总有一个会战胜另外一个,而胜者永远都是荷花。它倚仗坚实的根部骄傲妩媚地装扮,修长的颈部在这淡水世界里注定要高人一等俯视众生。不管它是否曾经深埋在淤泥千年,还是在某个蹩脚的菜市场转了几圈,它酝酿出来的依旧是气质不凡的水中皇后。它褪去华丽容颜奉献出甜美果实,无愧接受世人给予赞赏的诗词。它并不贪恋,因为它知道明年再来,它的成长依旧风光无限。而浮萍,它翠绿地如宝石般抢眼,却并不讨人喜欢。它可以独自疯狂地生长,却总喜欢抢夺别人的底盘。人们从不能把它斩草除根,它百折不挠却得不到任何肯定,卑贱却总能抓住机会如实满足自己。它世俗地不屑一顾,从不追寻结果。

    这无意识中的比喻让暖寻深陷苦恼。她住在自己亲生母亲的家里,却忍不住对另一个女人发出赞美。她的偏见和鄙视来自她无法被满足的情感里。虽然时过境迁,她试图对情感收放自如,但某些画面却片面倔强地被放大。用来仇恨的理由,从来都如此明确。她无法说服自己原谅。对于青,她没有任何的把握,说出来或者保持沉默。没有人会给她模范的指引,在网络搜索里面查找不到范例。她叹了口气,走到窗边。

    院子里的小花坛,过季的玫瑰颓败零落,惟独四周的万年青在没有束缚的土壤里旺盛异常,簇拥成不规则的各种形状。青似乎对这个小花园失去耐心,不再栽种其他的植物,对现有的植物也漠不关心。她似乎得用麻将来抵抗一些烦恼,昨天吃过早饭出去,直到刚刚才回来,没有洗刷直直到房间躺下就睡。疲倦地毫无声响。昨晚吃泡面的时候听到他丈夫在房间电话传达的抱怨。但语气绅士,极力控制。他似乎是一个理性过度的男子,对青,对雅歌和小谨,甚至对暖寻都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耐心。暖寻没有见过他生气,或者仅仅是愤怒的情绪。就算妻子因为沉溺麻将而无法回家做晚饭,他还是可以到厨房给孩子们煮泡面。雅歌像极他了。

    暖寻她走出房间穿过客厅,来到青的门口。她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想象青沉睡的姿态。她承认她对于青的一切都充满了不能自己的好奇。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对她关注,虽然不能表现过度,但还是适时地耍点心机来满足自己。比如现在,她又开始到小谨房间闲聊,从一开始的劲舞团游戏,新鲜出炉的美国偶像剧女主角,到QQ空间里的相簿,再怂恿到小谨在电脑桌最下格翻找出来的几大本厚厚的相簿。这些重现时光画面的证据并不与时消息。保护得好的话,它也永远只是平面的纸片,只供欣赏和怀念,暖寻有足够的时间,在没有任何会透露心情的疑问里,慢慢寻找自己要的答案。

    有温馨的家庭照,年轻的青和严肃的志坚,既青的丈夫,公主装的雅歌大眼睛里有些须的忧伤和童稚的迷惘,未满两岁的小谨看着镜头显摆烂漫可爱笑容。雅歌初中时期的沙龙照,和自己的一样,让现在看来有一种想要掩饰的可笑。做作的姿势和不确定的眼神,怕是现在不能和雅歌坐在一起欣赏。暖寻拿出手机,边和小谨大声取笑边拍下留做威胁雅歌的小小资本。暖寻快速翻阅试图找到某些线索痕迹,像心理极度过敏的侦探,但却都是关于阳光下的笑容,如同小谨所知道的一切,就是从他开始的开始。没有关于雅歌母亲的任何,更不要说暖寻想要寻找的青隐藏的过往。暖寻还是一张一张地看完,对小谨的某些照片做些评论,当然都是酷帅俊美之类男孩爱听的话。其乐融融的笑声之间,小谨似乎对暖寻产生一种依赖,对照着姐姐雅歌,暖寻的楷模力量让小谨觉得如此亲近和安全。涉世未深的孤单少年,急于要摆脱只有电脑做伴的生活。暖寻发际洗发水的麦香味开启他蠢蠢欲动的男性荷尔蒙,他屏住呼吸,偷偷地凝视暖寻一秒钟,然后脸红地头低垂到相册。不敢再抬头。

    如果说暖寻和青有什么共同点,她们似乎都是想籍承担坎坷来丰富生命的传奇。她们很少做真正的自己,无法说出口的秘密虽折磨她们,却拥有异于常的力量安抚着她们,让她们底气十足。她们都是天资聪慧的人,却并没有找到恰当的表现方式。她们似乎都缺少一种元素,让她们锋芒显露的元素。她们都没有准备好接受聚焦的目光,她们都为自己的不够完美而对自己的野心迟疑和胆怯。宁得中庸也不愿引人注目。

    暖寻忐忑地在客厅走来走去,已经是下午5点多钟了,太阳虽还热烈可依旧带着垂暮的预警。青还在睡,偶尔有沉睡中浓重的呼吸传来。小谨从厨房翻找出些甜点在沙发上吃。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了,被宠坏了的他,饿了整整的一个下午。他害怕沉默不语的母亲,幸好有暖寻的陪伴才不至于让他不知所措。他们两就这样默默坐在沙发上,直到暮色笼罩,直到雅歌和志坚下班回来。缺少的某一个人的声音让他们面面相觑,志坚轻推房门,转身轻轻关上。

    雅歌似乎很累,没像往常打几把游戏准备吃饭。躺到床上就闭上眼睛做睡着的姿势。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认真交谈,她们独自黯然伤神,却无法彼此分担。

    暖寻坐到床沿,轻轻挨着雅歌躺下。雅歌转过身面对着她,直直地看着暖寻,似乎目光承重。暖寻知道她有话要说,她回应倾听的回答。

    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妈妈的忌日。但我却无法给她任何的仪式。8月12日,会有多少人能记得她?死去的人记得,活着的人忘记。我对她知之甚少,甚至她的容颜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模糊。我经常忘记她,想起她的时候我会自责。雅歌平静地陈述,像是别人的忏悔。我很害怕有一天我不看照片的话会将她完全遗忘。我从不去给她扫墓,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喜欢吃什么水果什么甜品。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她再也无法享受感觉带来的欢愉和苦楚。她不自知中得到世俗的解脱而超度,而徒留我独自一个。

    暖,我跟你讲起,因为我希望她被多一个人记得。你会记得,对吗。

    恩。

    虽然这毫无意义,却让我得到些须安慰。爸爸禁止任何人提起她,我不知道他对她的评价。或许怨恨,或许无视,抑或是对她怀念,我无从知道他的想法。他的生活继续,而她的生活早已停止,天涯海角他们也不再有交错的机缘。我曾希望他对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隽永,又觉得这是对活着的人不忠,也不公平。都是我一相情愿的想法,即便他那样做了又如何,妈妈不会知道。

    我痛恨这样的感觉,本该爱着的人却消失不见。连在梦里的踪影都消失得不留任何痕迹。你是暗示我把你彻底忘记吗?妈妈,那样就会高兴吗?你是一样想念着我还是把我渐渐遗忘在你的生命里?

    那是雅歌对着暖寻的喃喃自语,对着母亲或是空气。或更像是从暖寻心底发出的歇斯底里的独白,对青。没有胆量说出的呐喊和呼唤。青,你能听到吗?

    她们抱在一起,忘记饥饿和伤悲。那样的温度如此熟悉让她们再次重温学生时代的情谊。所有的情感都一样,在特定的环境之下,都会有感性的燃烧。她们的对话时而冗长时而简短,又是倾诉又是自语,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们都确定彼此是可以信仰的。

    迷迷糊糊之间她们听到客厅传来争吵的声音。摔东西的节奏搅动着空气里的平静。这似乎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具雅歌所知道的第一次。暖寻和雅歌都睡眼惺惺,彼此迟疑地对视了一下,决定躺在竖起耳朵静听事态发展。雅歌甚至表现兴奋,他们终于有了人性的一面,吵架是好事情,他们都应该把面纱掀开。雅歌笑着对暖寻说,说这话的样子真的是不同寻常的人性啊。暖寻想,淑女模式教育出来的雅歌哪去了此刻。

    小谨悄悄地溜到雅歌房间。姐,姐。黑暗中发出亢奋的轻语。小谨对此似乎不是害怕,而是和雅歌表现出一样的期待。

    他们吵很凶,志坚的声音有层次地慢慢升高。从沉迷麻将开始批判,到对小谨的放纵态度,不负责任母亲和妻子。他平时似乎对她积压了太多的不满,他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理由,放下平时的形象狠狠地释放一回。

    你要怎样,徐聂青你到底想要怎样。想象他气鼓鼓地连名带姓的愤怒,他们从窗台可以望见对面邻居探头探脑的张望。而暖寻、雅歌和小谨也抱着各种心情关注着。一开始只有志坚和摔东西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青发出的任何声响。她或是觉得他说的对而歉疚地承受着。暖寻听到她似乎在啜泣着,心里莫名难过起来。

    是,我就想这样。青的声音不算太大,却可以从客厅清晰而坚定地传到雅歌的房间。我们之间其实就这样而已,各自心怀鬼胎。你没有比我高尚多少的,周志坚。只不过比起虚伪来,你还是要比我略胜一筹。你掩饰地更好,你知道的,若是我无法超越她,我这辈子也只可能是迅速坠落。

      他们都听到了一个她,她是指谁,他们都觉得应该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她。

    你为什么总那样自以为是,我对你,并没有亏欠。志坚的声音慢慢小下来,暴风骤雨之后更像是一场交谈。

    是你太过自己了。陈志坚。有些事实就是事实。这让你我都处在小心翼翼的尴尬位置。遗憾的爱,歉疚的生活,这不是我要的。你对她的亏欠,对我的忠诚就在也无法弥补完整。对这鸡肋似的生活,我承认我烦透了。

    摔门的声音有足够的气势,一开始占优势的志坚似乎败下阵来。他们想象偌大的客厅剩孤零零的中年男子。他们都没有勇气走到一片狼籍的客厅目睹罕见的父亲。突然间安静地让人害怕,他们都不知道明天要以怎样的方式开始新一天的生活。他们是生活的小孩,脆弱不堪一击。

    三个人都在寻找对话带他们抵达的路途。这对雅歌似乎是一种想要的证明,证明母亲依旧存在父亲心里的痕迹。她满足地睡去,剩暖寻和小谨延伸_4460.htm似对似错的种种猜测。而青的话,让暖寻突然站在她一边,对她认同。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