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传说,见证和被见证的


本站公告

    江南初冬的夜晚,月色萧凉而寂寥。古镇的小桥流水,倒映着屋檐缓缓流淌,带着往昔凝聚的时光,流向未知的或近或远。暖寻趴在窗台上,望着河面,目光散漫。有迁徙路途中的飞鸟转瞬而过。恍惚间暖寻以为自己又回到黔南的某个小镇里。从原始森林出来的途径的第一个村庄。

    那是唯一的一次,和荷莲单独的旅行。那个荒远的偏僻小镇,是通往某个原始森林必经的路途。她们迷途的一次自驾游。原本两人是打算去一个比较热门的旅游景点,因荷莲方位掌握不当,她们把车子开入了当地_4460.htm的一个原始森林中。夜幕降临,森林暗沉而阴郁。浓密的树叶遮盖了天空和光亮,也隔离了鸟飞和虫鸣。她们在植物的覆盖下,随处都可触碰到毛毛虫。它们是森林中某个老巫婆的毛发,像被下了诅咒后被割掉舌头的怨妇,毛刺中带着怨恨的毒液,疯狂地寻找着鲜活的生物进行攻击。她们试图着下车,但植物缠绕,并没有路。看不到星光,没有可以被指引的方向感,并且她们不敢离开车子太远,毕竟那也是一个可以用来保护的物体。可以稍微抵挡来自植物和动物的袭击。暖寻的长袖T恤被藤蔓挂住,撕裂。皮肤顿时暴露在这弥漫着陌生动植物释放异体的空气中。两人赶紧回到车里,在车里并没有比外面更安全,方向盘上的软体动物在昏暗的车灯下律动了起来。暖寻的手背被毛毛虫和某种植物刺伤,已经大面积地红肿。眼里泛着恐惧的泪光,黑暗和寂静,都是来自死神的隐寓。荷莲伸手把暖寻头的一只毛毛虫拿下来,用脚踩死。青绿的汁液喷射出来,带着一股未完全消化的松花的恶心味道。荷莲把音乐打开,是一张节奏清晰的点子乐CD。是暖寻喜欢的快节奏,试图着让暖寻的心情渐渐平复。但因这音乐的突兀,暖寻一直强掩饰着的哽咽得到爆发的机会,哭出了声音,眼泪夺眶而出。除了害怕,更多的是难以忍受皮肤剧烈的瘙痒和疼痛。瘙痒和疼痛让暖寻不断抓揉,而抓揉让这瘙痒和疼痛由开始的皮肤慢慢浸透到肌肤中,变得愈瘙痒和疼痛。红肿变成硬块。这样的恶性循环。

    荷连看着她歇斯底里,没有制止她没有安慰她。车上没有药品,她知道安慰没有效力。车灯是开着的,但因这植物灌木的遮挡,照不到多远的地方。荷莲靠着车窗,环视这夜色笼罩下的世界。模糊地亦真亦假。她疲倦地不愿对自己所处的环境多想。她很饿,很想吃东西,小旅行包里还有些许饼干和膨化食品,但她却吃不下。她们本来是想趁着双休日,好好地放松休息一下,好好地亲近大自然。下午的时候车子还经过了村庄,河流和田野,她们还在途经的农庄做片刻歇息,喝了农家的蜂蜜茶。发现方向错误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因而内心焦虑,开往一条更像路途的路途。偏不知这路途向往的是没有地图没有标识的迷宫,带领着她们未知未觉地驶入没有返途的蟒蛇腹地。此时此刻,她们被植物围困,找寻不到出口。她的钱包里有信用卡有现金有手机,在城市里她想要什么就可以要什么,但这里没有商店没有医院没有通信设备没有任何社会机构,这里是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她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而她此时唯一想要的,只不过是一瓶能够消炎止痛的药水。却是一种奢望。她开始内心的一种自责,如果出行之前能够对旅途有足够慎重的准备,是应该准备一些必须的简单的药品的。看到暖寻难受的扭曲的脸庞,她心如刀绞。她是知道暖寻皮肤组织脆弱敏感,对阳光和花粉过敏的。却疏忽大意了。暖寻的抽泣的声音渐渐平息,哭累了,双眼微眯靠在驾座上似乎要入睡。荷莲困顿地连爬在头上的毛毛虫都懒得理会。但理智却告诉她不可以入睡,她把音乐和车灯都关掉,森林恢复了原始的黑暗和沉静,失去了声音和色彩的世界,让荷莲毛骨悚然。荷莲马上又把车灯打开,轻轻地扳过暖寻的身体拥入怀中,她的手托着暖寻的头,脸贴着暖寻的脸,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暖寻来自肺的灼热的呼吸。荷莲一惊,随手摸暖寻的额头,滚烫。暖寻在发高烧。她喂她喝水,剩的唯一的一瓶水。她们没有带多少食物和水,因为她们并未准备走多远,她们没有准备离开到没有交易的地方。她们准备了旅游,并没有准备要去探险。但水并不能让暖寻的体温降下来。暖寻的体温让荷莲害怕起来,她想,无论如何,她得下车去为她做点事情。既然会有让暖寻受伤的东西,也就一定有可以让她恢复的东西。小的时候有过和母亲一起上山采药的经验,略微知道些须基本的药草,可以退烧和消炎。但这里能否找到就不得而知了。她把暖寻抱出来,放到后座平躺着。荷莲拿上手机,借着手机上的小电筒的光线,开始了一场并没有什么希望的寻找。这寻找带着绝望过后的勇气,带着一种自欺欺人的安慰。她不敢离开地太远,她要抬头就能看到车灯。她的头钻在植被中,双腿跪趴着,更多的是一种虔诚的祈祷的姿态,soudu.org谦卑地要与大地溶在一起。她希望土地神能领会她心跳加速所渴求的含义,能赐予她要找的东西。灌木丛赐予了她水珠和伤痕,还有满地的苔藓。在这个满是灌木和苔藓的原始森林里,这样的找寻连无谓的慰籍都不能给。荷莲头顶着苔藓,以一种深入的姿势,痛哭了起来。

    突然的打雷闪电打断了荷莲专心的哭泣。是要下暴雨了。荷莲从地上起来,那边的车灯在植物的摇曳中若隐若现,她得赶在暴雨之前赶回车里。她焦急地穿梭在灌木中,时不时被绊倒,连滚带爬。裤子上全是泥巴和苔藓绿,膝盖破裂,手腕脱臼,而且不时地要调整前行的方向。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暖寻正发着高烧,一个人在车上,而且要下暴雨了,她得赶紧回到她的身边。荷莲赶回到车子边上的时候,一个闪电正好打下来,森林瞬间白茫茫一片,连森林强大的绿色都沦陷在这剧烈的光芒之下。但那也不过是瞬息。片刻之后,暴雨来袭,夹杂着雷声闪电。此时暖寻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醒,她坐着,睡眼惺惺。左半边脸红肿,看到荷莲回来,嘴角微微上扬,脸上的肌肉因浮肿而紧绷,看不到笑意。她们拥抱着脸贴脸,暖寻的脸滚烫灼热,荷莲的脸冰凉寒冷。闪电之下,暴雨之中,透过车窗,她们遥望森林中神秘的真相。震惊。白光之下不知远近,不知真假。只是在这个郁闷绝望的夜晚,她们困惑着看到一场华丽地触目惊心的表演。一个传说里的蜕变。一场不知幸与不幸的见识。

    荷莲姐,你会害怕吗。暖寻紧紧地抱着荷莲,她的皮肤在高烧,内脏却寒冷想要取暖。

    不害怕,不要害怕。暖暖,等到天亮,就会有人找到我们的。

    我不害怕。荷莲。你不要害怕。荷莲。以前小的时候听人说过,看到这样情景的人,会很快死去,因为要替神明保密。可奶奶跟我说过,世界是只有十分稀少的人才能够看到这样的场景,能够亲眼目睹已经是一种幸运。幸运的人没有那么容易死去,神灵会格外地恩宠见证仪式的人们。会给予我们力量,还有运气。我们的进入,其实是神灵的邀请,因为不想浪费这华丽的演出,所以请我们来做它的观众,热闹地见证重生和不灭的神话。你要相信我,荷莲,我们专注地观赏完,就可以到我们想要抵达的地方,见到想见到的人。

    是吗。荷莲笑笑。这话说着像禅语。可我相信你。她紧抱着暖寻,这个给她生活带来新鲜和活力的年轻女孩。她们认识也就只有5个月。彼此都是敏感小心的人。却成了亲密的朋友。无话不说。她希望能把对病菌的抗体传递给她,这样异常的高烧,让她不知所措。

    暴风雨已经停了。天微亮。毛毛虫不知去向。把车窗摇开,潮湿的空气中扑面而来的清爽的苔藓生长的味道和冲动。森林被暴雨刷洗地神清气爽,空气分子也变得活跃起来。荷莲深吸了一口气,精神开始清醒地朝气起来。暖寻在沉睡中。荷莲想,无论怎样,都得找到来时的路,原路返回。天已经亮起来了,她等不到旅游局的人来解救,她得找到最近的村庄,有人烟的地方就会有医生。就会有救治。

    在那段搜索的徒步的路途中,荷莲背着暖寻,步履维坚。可却甘愿。如蜗牛一般,是自我的象征,是必须的一部分。如果丢弃,不仅不能行走,连呼吸都无法进行。抵达村寨的时候,是4小时之后。村里的人多半是老人,年轻人大多出去外面打工了。他们说本地少数民族语言,荷莲跟他们比划了好一阵,他们明白了个大概。他们让暖寻躺下,找来一种草药,用石头捣烂敷在暖寻皮肤过敏的地方。荷莲寸步不离地守着暖寻,暖寻的嘴唇干裂,嘴角有些许血迹。稍稍靠近,灼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昏迷中的暖寻,安静而单纯。荷莲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和这样一个女孩成为朋友。会很关注她。她跟她成为朋友。无话不谈。但这是一件不该的事情啊。她们的年纪,社会地位,想法,态度,甚至兴趣爱好都没有什么可以说是投机的。她们完完全全的是两种人。此时此刻,她应该是带着她小儿子浩浩去教练那里踢足球的才对啊。而事实上,她正在一个陌生封闭的村落里,守着一个她的下属。这个女孩,她们认识也就5个多月而已。她被她吸引,无力自拔。她握紧暖寻的手,她不要她有事,她宁愿自己受这样的苦。她亲吻她的额头,眼泪就滑落在暖寻的脸庞。听见暖寻喃喃着发出妈妈的发音。曾经,荷莲怀着浩浩的时候,有强烈地幻想着这是个女孩。她极度地想要一个女孩。她不明白为什么有这样强烈的愿望,她只是想有个女儿,自己给她象公主一样的生活,她有能力给她这样的生活。某种残缺。她后来明白,是她儿时的残缺。她想要一个自己的重新开始,就算来的只是替代的安慰,也可以让她更有希望地生活。但生下来还是个男孩。幸好浩浩是个聪明的小精灵,也算是得到些许补偿。

    但就现在,她在心底那强烈的愿望又被唤醒。她眼前这张年轻俊美的脸庞,她幻想着她和她有着某种联系。她沉醉在自己的幻觉中,她不知这样地沉醉会给她带来某种背离原则的潜在危险。暗地里有一种无法自控的指引要自己忠于这样的幻觉。她要对暖寻很好。她相信这样的吸引暖寻一样可以感受到,所以才会不断地被影响和改变。

    原始森林中,那个意外的晚上。风雨交加的过渡中,她们看到巨蟒盘树而上,迎着风雨,它蜕去旧的躯壳,生长出新的躯体。重生了关于不老的传说。这样的天地神奇是两人心中不能说的秘密。她们的生命里被镶嵌了某种类似的力量和勇气。所以这缘分注定也到不了终途。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