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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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出于何种心思,在原田乡事故传于网络这一事件上,倪志峰与龙欣不可避免地站在同一阵线,并且费尽心机做好了一系列应对的准备。客观地评价,能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做到如此快速反应,已经非常不容易。

    然而,炎阳的主要领导们毕竟不具备未卜先知和预测吉凶的超能力。即便他们的智商再高,同样左右不了事情发展的路径。除非这只是是一部以供娱乐的影视剧,可以任由编剧来编撰经过和结局。

    当事情发展的路径远远超出人们的意料,事件本身就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而导致事情发生变化的,除了掺杂人为的因素,也不排除一些偶然。这就好比一个人快速下坡的时候,突然间被人推上一把,或者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结局都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很多事情是没有办法按照人们的思路去演绎,就算作出一些推测和判断,结果却又不一定很准确。

    倪龙二人最初的计划,正是希望按照自己设定的思路演绎事件的发展,以期实现预定的目的和效果。根据两人前一天晚上的商议,在分头在做好市里和县里工作的同时,专程邀请省市级媒体前来炎阳,借助这些主WWW.soudu.org流媒体的传播渠道,就原田乡事故向公众作出合理的解释,同时公布对此事负主要责任的原田乡两位一把手的处理意见,从而快速平息这一危机事件。倪志峰还打了一个算盘,他希望通过这些媒体顺便推广炎阳的其他先进经验,通过树立良好的正面形象,消除负面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个不失一举两得的办法。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倪志峰对这样的处理方式比较自信,对上级和舆论都有交待,应当可以及时奏效。在回炎阳的路上,他和龙欣通过电话进行沟通,两人的意见基本一致,对事件的前景非常看好。他禁不住为自己及时地亡羊补牢之举感到庆幸,压在心头的巨石也落了下来,还在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然而,事实证明这两位都太过乐观,局面最后的发展已远远超出他们的控制能力和范围之内。多年后,已调任炎州市委副秘书长的倪志峰偶尔回想此事,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发出几声喟叹,深为自己当年的错误判断和轻率之举而懊悔。

    下午,倪志峰刚回到办公室,宣传部邝部长就急匆匆赶来汇报一个不好的消息。省市的主要媒体还未请到,其他几家没有邀请的媒体却纷至沓来。这些媒体大多是通过互联网得知此事,敏感的新闻直觉令他们毫不犹豫地将目光盯在这样的线索上。其中有一家南方城市的报纸历来以追踪报道负面新闻而著称,据说倒在该报记者笔下的县处级以上干部就有数十位。

    很多时候,越先进的事物就越象一柄双刃剑,既可加以利用发挥作用,而一不小心又可能刺伤自己,身处一个资讯如此发达的时代更是如此。

    县委书记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委婉地表示自己和龙欣暂时都不便出面,让邝部长先应付一下这帮凑热闹的记者,最好想办法尽快打发他们走人。

    可是,这边的记者还没有应付妥当,原田乡又曝出一件事,把倪志峰顿时弄得措手不及,把之前精心筹划的计划全盘打乱。

    原田乡事故遇难村民中,有几户人家的子女在外打工就学,闻知家中出事急匆匆地赶回来。这些农家子弟不象他们的父辈,都见过不少世面,有的还颇有见识,稍稍一打听就知道此事必有隐情。从网上看到那条贴子,更加激发了他们对亲人之死的悲愤,决誓要向政府讨个说法。整个过程,根本就不用任何人组织,一支上访的队伍自然而然地形成。当天不约而至的几家媒体中,就有一两家是遇难者家属通知的。据乡村干部反馈回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打算一级级地上访,甚至摆出告到北京也在所不惜的架势。

    近年来,炎阳的上访事件也屡有发生,但大多只是涉及少数人和个别现象。况且,诸如此类的上访,上级信访部门大多会打回市县两级自己搞定。即便事情再复杂,还是有转弯的时间和余地。可是,这次的情况却不同寻常,互联网上的贴子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再加上几家凑热闹的新闻媒体,再简单的事情也会被搅得异常复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炎阳县委县政府不仅被此事弄得焦头烂额,非常狼狈,也将不可避免地失去主动权。而且,倪志峰已经无法兑现向梁文勋许下的承诺。问题要想得到充分彻底地wWw.解决,交由省市两级出面已是毋庸置疑。

    然而,倪志峰当时并不这么想,仍然侥幸地认为自己能够化解这一矛盾。当天下午,他叫上金丽华带着县委督查室的两名干事去往原田组长,打算亲自去说服遇难者家属。

    小车驶离县城不到一个小时,县委值班室的电话就追了上来。值班的秘书科干事显得惊慌失措,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半天,让金丽华非常恼火,忍不住大吼了几声。很少见到县委办主任这种神态,司机小周吐着舌头扮了个鬼脸,倪志峰微微笑了一下,却无法掩饰心中的抑郁和烦躁。

    这时,金丽华收敛住火气,安静地听了一会,说了句我知道了,便匆匆挂掉电话,接着轻轻拍了拍前排倪志峰的座椅,神情比较紧张地说,倪书记,我看原田您还是别去了。

    倪志峰转过头,惊讶地问,为什么?

    金丽华简短地讲述了电话的内容,当天下午,原田的主要领导到村里去做工作,希望能够劝阻遇难者家属的上访行动,结果与村民发生了冲突,两村村民把乡干部狠狠了揍了一顿,乡政府的小车被砸得稀巴烂,主要领导也被村民扣在村委会。她不无担心地说,那里的场面现在很混乱,村民的情绪非常激动,恐怕一时之间难以控制,您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交不了差哪。

    听到这个消息,倪志峰的态度反而更加坚决,毫不犹豫地说,越是这样的局面,越需要我亲自去给他们一个交待。

    金丽华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要不通知一下公安局,请杨局长抽调一批干警过来以防万一?

    倪志峰一听火气就冒上来了,大声斥责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上次来抓人闹得还不够,这次是不是还要落个什么把柄给人家。如果你不想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金丽华见状,不好再出声。当着下属的面给倪志峰如此责骂还是第一次,县委办主任显得非常委屈,泪水不由得在眼眶里直打转,不得不掏出湿巾假装擦脸来掩饰自己的神态。

    倪志峰察觉出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自嘲地安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没法控制情绪,金主任别见怪啊。不过,我相信绝大多数群众还是明事理的,只要把道理讲清楚,态度诚恳一些,他们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你们尽可以放心。

    两人共事多年,到底有些默契,金丽华笑了几声,连忙接过话碴感慨地说,倪书记的情绪怕是也传染给了我,搞得我刚才把值班的小孟也唬得吓了一大跳。况且,和倪书记在一起,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车上其他人见到两位领导的言行举止,心里都觉得有点意思,脸上却不约而同呵呵地笑个不停,对金丽华的话表示附和。

    一行人赶到何家冲村,已经下午五点多。小车快到村委会的时候,倪志峰才感到事情并不象自己刚才想的那么乐观。远远望去,村委会里里外外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挤满了人,熙熙攘攘喧哗个不停。

    村委会门外的晒谷坪上,停放着一辆千疮百孔的越野吉普车,正是原田乡政府的车。从外观上看,这辆车今天可是受尽了折磨,整个车身凹一块凸一块,车窗玻璃已经找不到完整的一块,就连反光镜都被人横腰扭断不翼而飞,四个轮胎扎得忑狠,几乎瘪作一团,使得整个车身疲软无力地压了下来,可以想象当时的场面是何等混乱不堪。司机小周是个爱车之人,嘴里咂咂地不停地发出叹息,倪志峰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吓得小周即刻噤若寒蝉。

    这时,倪志峰后悔没有听从金丽华建议,通知公安局前来支援。但豪言壮语已然出口,再收回来面子上实在过不去,只得嘱咐小周小心好停车免遭受同样下场,自己则带着金丽华等人步行向村委会走去。

    几人刚刚走到晒谷坪,忽然听到几声嚷嚷,围在村委会门口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把目光投向几位不速之客。其中有一个村民叫道,我认得他,他是县委书记。一听说是县委书记来了,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跑过来,呼啦啦地围上前。

    金丽华禁不住咯登了一下,心想情况不妙,等会能不能出得出去还是个问题。其他两名督查室的同志也被这一景象吓坏了,脸色一片惨白,腿不知该向前走还是往后退,心里头不禁埋怨起县委书记的冲动。

    其实,倪志峰心中同样无比紧张,脸上却摆出一副临危不乱的容态。他微微定了定神,从容地向围过来的人群走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