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蚩尤道:“你现在就开始修炼么?”
叶天逐道:“我有一个女伴,与我共同落难于此,不知师父您能否先送她出去?”
蚩尤道:“没关系,你接下来的修炼将在梦中,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那里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
叶天逐还未来得及问清楚,一团光芒笼罩了过来,周围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他变成了一个孩童,而且还是个女婴,梦中之梦?
蚩尤的声音又响起:“你将在梦中经历一段人生,此生,你就是这个孩童,想她所想,喜她所喜,悲她所悲,爱她所爱。好好体会吧!”
叶天逐急道:“前辈等等,为何要把我变成女婴,而且这些跟修炼有什么关系?”
蚩尤道:“道家有言,欲修仙道,先修人道,同样,欲窥天道,先知人道。你人道不知,如何窥得天道?”
叶天逐道:“道家所言: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二者毫无关联。而且前辈为何说我人道不知?”
“你好生糊涂,受所谓正道毒害太深,所谓人道不过四字――爱恨情仇,你从小受尽侮辱歧视,心中有恨;你对母亲孝顺非常,心中有情;你与无根不共戴天,心中有仇。而你心中唯独没有爱,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爱,人道不全,如何修真?人道虽不及天道玄妙,却要复杂的多,或者说,人道亦不可道,我多说无异,此生你为女子,自己细细体会吧。”
声音消失,叶天逐的感知渐渐模糊,终于他完全化成了那个女婴,想她所想,喜她所喜,悲她所悲,爱她所爱。
她五岁的时候,有人拿来了一只红色的壁虎,将它捣碎了,点在了她的臂膀上,她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才知道,那就是守宫砂,是贞洁的象征,红红的一点,如同女子的血泪。
她的爷爷是江湖人人敬重的人物,从小生活在山中门派,她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周围的师叔师伯也许是因为她的爷爷,也许是因为她的聪颖与可爱,都对她宠爱有加,她有什么疑问,都一一解答。
其中有个小师叔对她最好,那小师叔只年长她十几岁,没人的时候,她就叫他哥哥,那小师叔年纪虽小,却修为精深,上天入地,翻山过海,无所不能。
清晨时候,他经常偷偷带着她在山谷林海之上飞翔,灵山秀色,空水氤氲,东海日出,深谷幽径。所见所闻,不啻瑶池天宫。
她迷醉了,她爱上了这种感觉,即使以后她也学会了御剑,她依然喜欢站在他剑上的感觉,很幸福,很心安……
她慢慢长大了,她终于知道她的哥哥是那么优秀,门派会武,他年纪轻轻,竟然要同比他大几十岁的门中弟子对战,她永远忘不了,他在擂台之上的飒爽英姿,女弟子们疯狂的为他加油助威,一直娴静的她也不能免俗,融入其中,一起为他疯狂。
他气定神闲,胸有成竹,一招一式都是那么绚烂唯美,他过关斩将,终于摘得桂冠。她爷爷亲自为他颁发了一个仙器作为奖品,他拿着那仙器微笑,但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他只是在对她一个人笑,那种感觉让她心中好慌。
她已经十八岁了,她对谁都温柔似水,但内心却十分倔强,她不是门派中最美丽的女弟子,但她的娴静典雅却人见人爱。
她不是个小女孩了,她看的出很多男弟子都对他表示出了好感,但她都轻巧的避开,她一直在等她的哥哥,然而他在她长大之后就对她慢慢疏远了。
他不可能再带着她去遨游山谷,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但是,他心中有自己么?
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走到他居住的地方,他似乎很忙,总是不在,她就在那附近闲逛,看他走过的每一步路,细细的数地上的脚印,到底哪一个是他的呢?
他又去竹林间的空地,不知他闲暇之时,是否在此练剑?
她轻轻的抚摸林中的每一颗翠竹,对它们倾诉自己的相思,她忽然心生所感,取出佩剑,在那些竹子上轻轻的篆刻,她写下了海誓山盟,写下了至死不渝。
如果他们有缘,他一定能看到,也许为此感动,便来寻她,结婚,生子……
那将是怎样的浪漫啊……
她不求长生,不求出色的剑术,她只求能在他身边做个幸福的女人,靠着他的胸口,垂垂老去……
她知道,喜欢他的人比比皆是,她的好姐妹就曾经悄悄对她说过,一直暗中爱慕他,她听了难过极了,暗中与自己的好友相较,除了自己的出身还值得称道外,容貌与剑法都稍稍逊色,他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么?他在这门派之中就像是众星捧月,而自己只是这些星星中最不起眼的一颗。
想到此处,她心中沮丧无比,挥起剑,又将那些誓言毁去。
也许这只是个梦……
偶尔也会巧遇他,他很冷淡,她不敢再叫他哥哥了,每次恭敬的喊一声“师叔。”
他微笑的点头,偶尔问问她的剑法如何,但这些每个师伯师叔都会这样做,在他眼中,自己只是个后辈。
但即使这样的问候,也总让她心如鹿撞,连口舌都不灵便,她每次都面红耳赤,却又怕被他看见,低下头不敢看他。
等自己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每每此时,她都十分后悔,我为什么如此胆小,那么珍贵的相逢,好好的看他一眼也好啊。
多想他睡在自己的眼前,她便可以不用害羞,仔仔细细的看看他,看他的眉,看他的脸。哪怕这每一息的时间都要用她的一年生命去交换。
不求皆为连理,只要能看着他就足够了……
时光就这样静静的流逝。
她二十岁了,爷爷忽然叫她到身边,问她可否愿意嫁给他,如果愿意,挑良辰吉日完婚,再过几年,我便将掌门之位传他。
她惊呆了,爷爷说的每一个字都如重锤一般击着她情窦初开的芳心,她只觉得自己心中血气翻滚,头脑一阵眩晕。这是梦么?我太思念他而心生幻觉?
她用力拧了自己的手,好疼,这是真的!
她好像哭,幸福来的太快,太多,以至于她要窒息了。
她强忍住泪水,怕被爷爷看到。
爷爷又问,你可否愿意?他已经同意了。
听到他已经同意了五个字,她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他是爱我的,他是爱我的。
她心中只盘旋着这几个字,抱住爷爷失声痛哭!
她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将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感情全部爆发出来。
她一直哭到哽咽,才直起身子,爷爷胸口的衣服竟然全被她的眼泪濡湿了,她自己也觉得失态,急忙拭干了眼泪,但想到接下来的幸福,又忍不住想笑。
她抬头看了一眼爷爷,却见爷爷神色复杂,好久,他说,人不可有执念,否则将会痛苦终生。
她不懂这句话,爷爷叹了一口气,走远了。
之后的日子就是漫长的等待,她几乎度日如年,终于等到了新婚之夜。
她欣喜若狂,睡眠都能笑出声。
山中的婚礼并没有太多的规矩,也不会大摆筵席,她只是穿了红衣,遮了盖头,便于他拜天地,拜高堂。
他用红绸牵着她到了新房。
门关上了,她心如鹿装,这一刻她不知盼了多久,然而真正到来之时,她却无比心慌,他马上就要掀开自己的盖头,平时看都不敢看他一眼,要是他对我……
别说是云雨,即使是二人近距离的对视她都无法想象那将是怎样的羞人景象。
她既期待又害怕,终于他走到了自己的眼前,她只能在盖头下偷看他的脚。
他伸出了手。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一切静的可怕,她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我真的无法想象怎么面对他,那一瞬间她紧张到死了的心都有。
虽然无限缓慢,盖头还是揭开了,她将头低的很低,深深埋在了胸口,目光躲闪,只是看着心爱人的脚。
她好怕他就这样吻上来,那她必定会窒息的。
然而她又无比期待,他托起她的下巴,对她任意轻薄。
那将是怎样的刺激?她不敢想下去。
他静了很久,说话了,只说了九个字。
对不起,我爱的不是你。
她愣住了,仿佛晴天霹雳,将她的幸福,她的梦幻全部打碎。
她呆呆的坐在那里,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仿佛石雕一般,一动不动。
他解开了外衣,躺在床上,背过身,盖上了被子。
那绣着鸳鸯的红缎喜被,不知怎么的,那红色仿佛血一般扎眼。
她无数次的想象过他睡在自己面前的光景,那样她就能好不害羞的看着他,然而如今,他真的睡在她的面前,她却已经心如死灰。
对不起,我爱的不是你。
对不起,我爱的不是你。
对不起,我爱的不是你。
……
这九个字仿佛魔鬼的诅咒,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爱我,为何要娶我?
她就这样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泪水不断的滴下。
夜是如此的静,虽然心爱的男人近在咫尺,他们的心却远如天涯。
好孤独,好冷,泪水打湿了脸颊,如冰一般。
她在床边坐了一夜,泪都流干了。
她没有向爷爷哭诉,只是默默的忍受着他对自己的冷漠,他根本不曾碰自己一下,连牵手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他爱的是谁,为什么不能跟他的爱人在一起,又为什么要答应爷爷娶自己。
也许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他便会慢慢忘了那个神迷的女子,对自己好起来。
是啊,自己不是说过,此生只要能看着他便已经足够,现在已经能与他朝夕相处,还有什么不满足?
一年过去了,他终于对她好起来,除了没有肌肤接触,平时也有说有笑,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就如同她孩提时代一样,彼此之间毫无顾及。
也许他最终会接受自己的。
又过了一年,他们偶尔会牵手了,他的手强健有力,让人很心安,也很WWW.soudu.org心悸。
她忍了很久,终于开口问他,你明天能带我飞到林海之上看山么?
他楞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他御剑飞了起来,轻轻的揽着她的腰肢,扶她站在剑上,她已经不是孩童了,身子丰满挺拔,与他共同站在一柄剑上很拥挤,他几乎是抱着她的。
她又看到了那仙境一般的山谷,层峦跌宕,云烟氤氲,林海沐浴其中,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她面色潮红,两年来的孤独与心酸仿佛在这一瞬间便冰释雪融。
即使他爱的不是自己,这种感觉依然让她心醉。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双臂完全将她揽入怀中,他的口正对着她的后颈,吐出的热气弄的她皮肤酥酥痒痒,心旷神怡。
那一夜,他拥抱着她入眠。
她幸福的几乎流泪,她几乎看到了幸福,总有一天,她会彻底成为他的人。
她缓缓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次日醒来,她伸手一摸,他已经不见了,她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怎么的,有些隐隐的不安。
敲门声响起,是他?也许是他去准备早餐了,想到此,心中一暖,迫不及待的去开门,可是进来的却是爷爷。
爷爷眼窝深陷,白发苍苍,形如枯槁,与往常所见的神采飞扬的他完全的不同。他修为高深,虽然满头白发,却一直是个中年人的模样,然而此时此刻,她明显的感觉到,他苍老了。
他进门之后只说了七个字,他走了,忘了他吧。
她如坠冰窖,瞬间面如金纸,她颤声问,谁走了?
爷爷没有说话,转身出门,他在走之前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他,我以后也不会再回到此地了,你忘了这些,开始新的生活吧。
忘了这些,怎能轻易忘了?
她追出门外,然而门外竹影婆娑,哪里还有爷爷的影子。
他终究是不肯要我么?
她失声痛苦,他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一点记忆都没有……
连我的身子都不曾碰一下。
一点记忆都没有……
真的是一点记忆都没有……
那几日,她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刚刚看到一点幸福的希望,转眼就破灭,那七个字,宛如将自己的心一块一块的撕下来。
你好狠心!
她不吃不喝,神色呆滞,几天后的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又是敲门响起。
她漠然的抬头看看门,一个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似乎是一个女人。
仿佛是出于第六感,她一下子猜到这女人便是他一直爱着的神迷女子。
她确实很美,即使是穿了黑衣。她手中托着一个婴儿,原来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他在哪里?她几乎是质问,顿一顿后,语气又转为缓和,我只想见他最后一面。
那进门的女人愣了愣,她明白了她的话。
淡淡的道,他死了……
……
窗外下着冷雨,一滴一滴的玉珠从屋檐上滴落,坠在青竹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极了某些东西破碎的声音。
她那颗本来就支离破碎的心……
此时更是碎成了齑粉。
他……死了?
是的,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逼死了。
谁?
就是这山中的牛鼻子道士!
你撒谎!
我才懒得骗你,这是他的儿子,刚出生便父母双亡,你若是可怜他就养着吧,若是懒得养,便……扔……扔了好了。
他的母亲!?
是的,也死了,被那些牛鼻子道士杀了,可怜我的妹妹!说到此处,她声音转为凄厉,他也是个牛鼻子道士,负心人!你们一群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放下婴儿,身影消失在茫茫的雨夜中。
这是梦么?
这是梦!
这是梦!
一觉醒来,他就在我身边!
一道血红的闪电劈下,照的屋里惨白一片,那婴儿受惊,哇哇的啼哭。
仿佛深夜之中的呼唤,在这寂寂之夜中,那哭声是如此的清晰……
这孩儿是他的骨肉,也便是我的骨肉,是的,他就是我的孩子……
她伸出手抱住了啼哭的婴儿,袖子自然的卷了起来,露出了白藕一般的臂膀,红色的守宫砂点缀其上,那么的扎眼,像极了女子的血泪。
像极了……
……
……
一个遒劲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你醒了?”
叶天逐浑身一震,他从这个与人生一样冗长的梦中醒来,那女子的记忆全部深深的印入他的脑海。
他浑身巨震,伏地痛哭。
“娘!原来你对孩儿恩情如此!”
虽然是隔了二十年,但莫干山他怎么可能认不出,娘他怎么可能认不出。
那梦中的女子就是自己的母亲――秋?水!
而梦中的自己的父亲,叶玄情,正是自己又敬又恨的师父――无根!
他终于明白叶无根的含义,叶落无根,随意漂泊。
可是父亲究竟是没有死的,为什么那黑衣女子会说他死了呢?
那女子好生眼熟,仔细回想,wWw.他终于记起来,虽然模样变化很多,但肯定是她错不了,寂灭教的虹月。
母亲对父亲痴情如此,为何父亲二十年后杀上莫干,更是杀了痴情的母亲!
他难道真的惨无人道至此!?
从虹月的话里看,玄慈那群人定然不是好人,难道是他们杀了母亲,让父亲心生怨念才痛下杀手,血洗长风?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母亲,父亲为何在外流浪二十年执意不肯再见母亲,为何又在二十年之后突然现身?自己的亲生母亲又是何人?
他只觉得心如乱麻。
蚩尤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个梦不是为你解开身世之谜的,而是让你明白什么是爱。”
叶天逐泪如雨下,他真真正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博大的爱,爱是奉献,不计回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