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磕碰碰活了二十多年的王恢宏今天忽然之间感觉自己这幅小胳膊小腿小身板连带着不怎么算做伟岸的身躯忽然之间就特别金贵了起来,他不敢再肆意的糟蹋和埋汰这具有些病恹恹的身体了,意志也不特消沉了,整个人忽然之间就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顿悟,然而他没看到桃花源似的完美生活,而是很无奈的对着眼前连仰视都不可能偷窥一角的巍峨生活连连叹息,他的肩膀上又多一份比他这二十多年来磨难屈辱更沉淀的负担,但是他从没有一丝的后悔,反而很庆幸,他不感觉有一种压得喘不过来气的烦闷,仅仅只是淡淡的观察着,随着所有埋藏二十年的谜团都被揭露十之八九的老爷子忙碌,这个古稀老人那份如老僧入定般二十年的执着和沉默此刻却如此的强大,他发现以前自己对他的态度或许都是错的,他有些理解这个八成被他尖酸刻薄的语言刺伤,好几次当面断定为拖后腿的懦弱老人胸中那口含着的气,不为挣着了解那段尘世的因果,只是为了自觉履行那个生前从没和自己红过眼的女人的愿望,他们之间不存在着承诺和誓言之类山盟海誓的庄重,用他内心最深处被南影刁民气焰匀染二十多年潜移默化的话来说“这类没有实质性约束的条条道道不靠谱,真的要讲究这些操蛋的规矩就落了下层,太深沉和繁重了,你说的话,做的事都是对的,我执行就是。”
王家老人穿着一件太极白锦缎绸褂子,下身肥硕的裤腿随着他忙里忙外的走动,呼啦啦的响,老王家本来有些死气沉沉的气氛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王二娃坐在小板凳上,心中好奇的望着这个一沉默和没主心骨就是二十年的老人井井有条的捣腾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是什么原因让这个从来就是一副淡定,任你欺我、辱我、骂我,我自泰然处之的老人忽然就功利市井了起来,他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一片的愕然和不知所措。王家老人把一些红的绿的散出五颜六色的珍惜药材倒进一个大染缸里,嘴里念念有神,眉头之间一片的凝重,将大染缸放在一个灶台内使劲的用武火煮开后再用文火继续炖,等到药材的药力完全溶解开了后,他才喜笑颜开的抽出别在腰间的旱烟吧嗒吧嗒的抽起来。
他指着咕嘟冒着热气的大染缸对王恢宏笑道:“脱了衣服,跳进去泡着。”
王恢宏默然,他不知道这个老头到底折腾些什么玩意,他看着那起码有七十多度的水温,微微皱眉,他是个有些小聪敏的正常人,不是那种智慧几近妖或者武力夸张到移山倒海的强人,跳开水?有些开玩笑,这种嫌命长找死的行为若是做了就是脑袋被门夹了的蠢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固然可歌可泣,佩服归佩服,兴许他能为这种强人立个长生牌,但是他也好歹弄明白自己是为啥子要跳进这个大染缸内被煮熟,他也总归是一个普通人,他想活着,肯定不愿意死。王二娃听到这个刚才有些雄心壮志的老爷子忽然叫他哥坐大染缸被煮,当时就坐不住了,在他看来,这种相当于变相自杀的荒唐命令就是纯粹找死,一个人坐在七十度的高温水内,就是神仙都能煮熟了,更别提没长三头六臂的他哥,他愤怒指着一脸疲惫的王家老爷子骂道:“你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刚开始还有模有样的像个正常人,现在忽然之间又魔障了,疯疯癫癫的,让我哥去死?你整天不干活,勤快活了,供你吃供你喝,你还不知足,尽出妖蛾子,赶快回屋躺着去。”
王家老人淡淡的望着自己这个亲孙子的痞性和刁民气焰,心里一阵子的得意,没有小辈子忤逆长辈而引发的愤怒,这兄弟俩小时候还在为面临生死徘徊挣扎的时候,他真的没有像一个老水牛使劲护犊子一样的庇护他们,反而wWw.和那群南影杂碎们不遗余力的算计他们俩,将心比心,如果他是二娃子,兴许二话不说的一刀就把自己这把老骨头挫骨扬灰了,在他看来,一个不护犊子的长辈对于孩子永远没有那份倚老卖老趾高气扬的资格,血缘这种玩意,到了他这个境界,看的不那么重了,只是一个传宗接代的凭据,充其量只是在双方建立信任的过程中节省了一道关键的工序,他这辈子经历了太多为了钱、权、女人,父子、叔伯、夫妻之间反目为仇想方设法致对方死敌的桥段,麻木了。
王恢宏神色复杂的望着一脸祥和的老爷子,猜不透这个沉寂算计几十年的老狐狸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没有阻止王二娃的突破禁忌的破口大骂,他只是感觉稍微一丁点的不妥,说句没心没肺的话,他还真的不怎么待见这个麻木不仁的老不死。他知道这种行为算是胆大包天,算是跟过狗抢过馊饭的他和二娃子的悲哀,也是将一切都埋在心里的王家老爷子的悲哀,他踢了二娃子屁股一脚,示意这犊子闭嘴,他记得他奶说过让自己要做个好人,要学会体谅,所以他也尽量的逼迫自己了解这个从来都阻止自己踏足他生活圈子的王家老爷子的生活。
走到燃wWw.烧的通红火焰的灶台前,他伸出手探入咕嘟冒泡的药水中,蜻蜓点水的收回来,淡淡道:“这水太烫,我怕进去不过一刻钟我就被煮熟了,再说了,我受这苦有啥好处。”
王家老人笑着摇摇头,伸出那条苍劲的手臂捋起袖子,整条胳膊就赤裸裸的扎了进去,一边搅荡着大染缸内的药水,一边抬头瞅着王恢宏,一脸的轻笑,道:“好处可就大了去了,帮你完全恢复身体,你现在年轻还不懂得一个好身体对于男人事业上的重要性,等你懂了也就晚了,我是过来人,知道这其中的利弊。小时候,你拾剩饭剩菜甚至和狗抢饭吃,这些残羹冷炙怎么够营养,大多数都是发霉发馊有毒,再加上,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还经常遭到全村人的围追堵截然后拿大板子、大棍子、大帮子就揍,虽说现在生活好了,可是那时候遗留下的外伤以及内毒在你身体内潜伏,愈积愈深,你的身体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知道?夏天的时候胸口是不是隔三差五就经常瞥闷气短,左胳膊肘子和后腿肚子是不是经常抽筋,还有你那双手,左小手指根本就形同虚设使不出一丝的劲。这幅身体被糟蹋的程度,你比我清楚。”
王恢宏有些惊讶,自己身体的毛病他比谁都清楚,老人确实说到了他心坎处,在外闯荡了几年,西医和中医都看了遍,西药和中药没少吃,可都是瞎折腾,没有丝毫的效果。他瞥见老人轻描淡写的露出这手浑然不惧药水的滚烫温度的把式,知道他说的话不是信口开河,而老人必定练过武,和那种街边杂耍花俏表演不同,但是他还是好奇,他贸然的跳进去会不死。
王家老人拿出湿淋淋的手臂,朝空中一抖,只听一声爆响,本来沾染水渍的手臂就神奇的干燥如初,他将袖子捋下,一搭手捧着大染缸,腰一抽,脊背一拧,只听一声细微的轻鸣,原本咕嘟冒泡的药水就慢慢的平静下来,他由衷笑道:“永远别给陌生人留下后背,好啊!孙儿,你五脏严重受损,时间一久一积压,不医治,小问题变成小病,小病变大病,大病如果还不医治就真的病入膏肓了。乱世应用重典,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同样你这身潜在的隐病也要慢慢的料理,我这缸药水里放了沙苑子、菟丝子、紫河车、冬虫夏草、蛤蚧、益智仁、狗脊、杜仲等几十种调理五脏的中药,再配合黄蜂蜜熬成药水,你在里面浸泡一个星期,等到药水完全被吸收,就能够痊愈。我会控制好温度,不害你。”
“好!”
王恢宏望着侃侃而谈的老人眼睛内流露出的真诚,果断的褪去全身衣服跳进大染缸内,忍受这沸水的煎熬,他微微的笑道,声音轻柔,“王家就咱爷孙三人,奶说她死后,咱们要齐心团结才不被外人随便欺负,活出个人模狗样来,所以,我信你!”
王家老人听了这句耐人寻味的话,僵直在当场,望着刻意不看着自己的王恢宏,眨巴眨巴被风沙迷到的眼睛,心里忽然敞亮了许多,这二十年他不憋屈。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