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娃就着清水,嘴巴里嚼吧着大馍,望着他哥,他的世界里除了王恢宏能够让他情绪惊动外,就是任何金贵的身外物都不能影响他分毫,他那个爷爷说,这叫做看透世态炎凉,但是他总是看不透他哥的内心到底包裹着多大的坎,他倾斜着身体,探着脑袋,轻声问道:“哥,天要黑了,是临时搭帐篷在这里凑合着过夜,还是连夜赶路。”
王恢宏把胸前扣子系起来,敞开怀的衣服也被他紧紧的裹在身体上,他抬头望着朦胧的马上要漆黑的天空,果断的站起来,抖了抖身体上的泥土,严肃道:“大家休息好了,就赶路吧,早一天入土为安,死了的人也早一天的摆脱这一世的疾苦,争取晚上赶到目的地,不然保不齐半路闯了些不开眼的孤魂野鬼,闹的不安宁,最主要的是,她不能等也不能受惊。”
陈豪勇重重的点点头,嬉闹的张浮屠也停止动作,张老爷子和蛇老互相对视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跟着兄弟俩继续前行。
张浮屠瞥了眼王二娃摇摇欲坠的身体,问道:“二娃,要不,我帮你扛吧。”
王二娃转过头,微微摇头,大大咧咧的笑道:“没事,这点重量我能挨的住。”
张浮屠还想上前接替王二娃被张老爷子伸手拦住,他心有不忍,削尖了脑袋想要钻入王家兄弟俩人的圈子内,对于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这类有嫌疑似乎虚情假意带着功利性的帮助,他轻车熟路,转过头,望着一脸笑容的张家老爷子,疑惑的问道:“爷爷,二娃体力严重透支了。”
“没事。”张家老爷子微微摇摇头,望着抬着棺材头,步伐坚定的王恢宏心里暗暗点头,论吃苦耐劳的毅力和高明到极点的身手,南影的这一代人没人能够企及到王恢宏的肩膀,更重要的是从他们这些老的只剩下混吃等死的老一辈人眼光的出发点看,这个王家大犊子低调到骨子里的性格和隐忍城府兴许还不能够和棺材里的这个一生劳苦的女人的十分之一相提并论,但是也远远的超过大多数名字前冠冕天才的同龄人,如果不是因为替他奶迁葬,村里的大多数人都不可能相信,当年那个经常吃狗饭瘦骨嶙峋的少年除了锻炼出一颗坚韧的性格外还有着一身俊到极点的身手。
旁边把玩着银环的蛇老向张家老爷子点头,突然一伸手,那条微眯着金黄色眸子的蛇王就急促射向背对着众人的王恢宏,毒杏子的咝咝的吞吐声刺破耳膜,王二娃震惊的望着上一秒还是敌非友的蛇老这一刻就变卦,那条银环像是一道阎王下的催命贴掷向他哥消瘦的背影,蜿蜒曲折的蛇身扭曲旋转,他嘴里荡出一阵气劲,双臂的肌肉一鼓动,下半身微微压低撑直右脚成弓字步,肩膀架着棺材,双掌直推就冲了过去。大喊一声:“哥。”
王恢宏安静的别转头,迎面而来的就是蛇老那条银环蛇王,不惊慌,银环那口獠牙慢慢的放大,犀利的攻势似乎无坚不摧,风驰电掣之间,本来恬静的王恢宏忽然咧嘴一笑,一只脚直过头顶像球拍似的将来势凶猛的银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拍格挡了回去,他朝王二娃一笑,道:“别突兀了棺木,稳住。”
银环在空中转折几下,恰好又重新落在了蛇老的手臂,他眼睛放着精光,一边细心的抚摸着吃了小亏脾气忽然暴躁下来的银环,一边嘿嘿的望着王恢宏那一记袖里脚,招式极为普通,但是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他笑道:“恢宏侄子,你的武功到底到啥火候了。”
“没到啥火候,都是一些最基本的庄稼把式,练着玩的。”王恢宏单人扛着那副棺材似乎对于自己刚才举重若轻的那一脚毫不在意,轻笑道。瞅了眼四周已经完全的漆黑一片空地,他借着月光打量了一遍,问道:“陈师傅,是这片坟地吧。”
陈豪勇从随身的包裹内掏出一把纯用古币制成的二尺长剑,借着一丝的月光精华勘测地形,最后又掏出几节青柳插在中间的空地,架上黄布长桌,放一些黄纸、鸡血、木笔之类的玩意,他眉头轻皱,略微犹豫,还是轻声问道:“恢宏,真的要把婶葬在这个穴位?”
王恢宏淡淡的点头,瞥了眼旁边的棺材,轻声道:“不葬不行?”
张老爷子拍了拍王恢宏的肩膀,破天荒的_4460.htm递给了他一根土烟,张浮屠替他点燃,五人望着慢慢蹲下身体,闷头抽烟的王恢宏沉默不语。
良久,一根烟燃完,灼疼了手指,将出神试图躲避的王恢宏拉了回来。
“葬。”他慢慢站起来,轻声笑道,说完这句话,他就掉转头,快速的向远处掠去,皎洁月光照射下的修长背影一抖一抖的战栗。
张家老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示意陈豪勇准备做法,蛇老蹲在棺材旁静静的摆弄他的“小花”,不过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另一只手却死死的抠着棺木的一角,张浮屠破天荒的没有擎着他那张特假的招牌式猥琐笑容,而是一脸的虔诚。陈勇豪举着他那把木剑咿咿呀呀的开始祭奠。
张家老人拿着铁锹默然点点头,开始在那片指定的地方挖坑,望着一脸木然的王二娃,淡笑道:“真不伤心?不明白?”
王二娃狠狠的点头。
一脸冷漠的蛇老忽然站起来,走到对他极为不待见的王二娃身边,拉着他的手指着那副棺材,冷道:“她,一个肉体死了几年,从不给自己立灵牌、墓碑的女人,一个生前灵魂死了,但是从不把自己当成行尸走肉,还把自己当成能够庇护孩子的长辈式的女人,一个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大哥亲手拉扯到懂得人情世故能够和我们南影这群妖孽一样的刁民分庭抗争的女人,更重要的是,他是你们兄弟俩的亲奶奶。”
王二娃望着一脸严肃的蛇老和默不作声的张家老爷子,终于知道他哥以前对他说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恍然大悟,忽然就跪下,抱着膝盖前放在棺材上的墓碑放声大哭,淅淅沥沥的抽搐,一滴滴soudu.org泪水断断续续的顺着脸颊淌在了那方雕刻精致的墓碑上,“王恢宏、二娃先人,王氏鸳鸯之墓”这几个方正的红色大字被泪渍匀染化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张家老人握着铁锹,眼睛微微发红,张浮屠低着头自觉的将身体弯曲成九十度鞠躬,蛇老松开王二娃的双手别过头,闷声咳嗽,陈豪勇在那道黄纸上用鸡血一丝不苟的画着灵符。
极远处,王恢宏瘫软着身体躲在一棵大树下,望着下葬的棺材,嘴角轻斜,挑起一个平整的弧度,轻笑道:“奶,一路走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