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真的要迁葬?我可听村里的几个风水师傅说过,这墓穴迁葬之类的事宜可是一动不如一静,人死后,难免就入土为安,这要是重新再摆到明面上,再折腾下去,怕是死了都不瞑目。”王二娃跟在王恢宏身后,侧过身子轻瞥着他哥猩红的双眼,轻问道。
“二娃子,你可知道咱家那块地埋的人真的投胎转世轮回了吗?”王恢宏忽然停下步伐,刁出一根黑黄夹在指尖,目空的望着整个忙碌起来的南影村怔怔出神。
王二娃摇摇头,掏出塑料打火机替他哥点燃,不说话。
王恢宏很感慨的边走边笑,那截叼在口中,明显以人目清晰可见速度下降的烟头迅速的燃烧殆尽,他的步伐也明显的速度快了一倍有余。王二娃再次望着这个苍凉的背影,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哥比任劳任怨的老黄牛还勤恳还忠厚还幸苦。南影村里的老少爷们都特敬重王家这个唯一一位女子,所以今天破天荒的所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没有下地,都在腰间缠了一条白色丝带,跟着王家俩兄弟和一身八卦阴阳袍子的陈豪勇赶到了王家的那块贫瘠的土地,所有人望着一马平川的空旷土地都有一股子不得不想要倾哭的辛酸。这一片土地上竟然找不到那个女人的无名坟包。
王恢宏指着土地的正中央那颗歪脖子树,淡道:“在那。”
众人恍然大悟,瞅着离家几年到外闯荡的王家大犊子目光多了一丝很不自在欣慰的感觉,王恢宏不注意这些,他像一条疯狗一样疯癫的跑到那颗光秃秃的歪脖子树下,很不理智的跪在树前,然后直勾勾的望着如履平地的坟包,怔怔的大笑起来,远处闻讯赶来的村民怒不可止,几个想上前教训王恢宏的中年人被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拉住。王二娃扑腾一声跪在了王恢宏屁股后面,兴许明白他哥比在场所有人都透彻的自己知道,他哥最大的悲哀不是哭而是笑,一种表面上叛逆的无理智冷笑。
陈豪勇叹了一口气,将王家俩兄弟拉起来,在这片已经找不到凸起的坟包地摆上了一排子的青柳,里面的人不让别人供奉芸香,只能用青柳代替,他从别在腰间的小包内掏出一个八卦盘,捣腾了一阵子后,大汗淋漓,严肃道:“凡是年龄未过五十者下跪,五十岁以上鞠躬。”
在场的人下跪的下跪、鞠躬的鞠躬,一时间神圣肃穆。
王恢宏第一个站起来,做为王家这代长子,他有义务将这伤天害理的迁葬仪式进行到底,他笑道:“准备刨土。”
一个满头银丝,一袭黑色长衫的老人走过来,痛心疾首道:“恢宏,真的要迁?”
王恢宏望着一脸希冀的老人,不可幸免的点点头,遥望了一圈子腰缠白色丝带的村民,忽然就跪下,向众人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笑道:“不管以前我们王家和各位大叔大伯爷爷奶奶们之间有多大的怨恨和仇苦,今天你们能来为我奶迁葬大动干戈,我替我奶谢谢各位,从今往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黑衫老人叹了一口气,南影的老少爷们都不约而同的回鞠了三次躬,张浮屠从老人身后跳出来,一把扶起跪在地下的王恢宏,老人感慨的笑道:“我知道这是她的意思,不过对于这位老姐姐的决策还是满肚子的埋怨,她这一辈子用一个字‘苦’都不能概括那怕一星半点,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浮屠,去给你姨奶磕几个响头。”
“嗯”猥琐的张浮屠恭敬的跪在了坟前,磕了三个响头。
“刨土。”王恢宏大手一挥没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却泪洒漫天透着无奈,率先握着缠着白布的铁锹就砸了下去,王二娃、张浮屠、张家老人、陈豪勇、等等一些老人青年恭敬的一铁锹一铁锹的挖掘,一座神碑,一座承载着南影妖孽的无名人。
土壤一截截被挖掘开,整个旧土重见天日的过程极为复杂,王恢宏知道这口棺材当年埋的很深,深到已经可以清晰可见这四方的墓穴从地底冒出的水汽,这很不吉祥,但是她却偏偏要葬在此,铁锹每一下都敲打在他的心口,他奶做了几年的游魂野鬼,信佛几近虔诚到痴迷的老人死后毅然决定要晚投胎一些,她说,不可能看到咱家两个娃娃都出人头地了,但是等个几年,看到你们健康成大到大人还是能够打熬,他心里敞亮,他奶之所以不让后人上芸香、不刻灵牌是因为这么做了,她就要去投胎,留不住执念和怨念,她宁愿苦着自己封建的认为憋着这口怨气也要痛苦的熬着,等到她俩个孙子长大,才安心。
“露棺了。”王二娃轻呼一声,眼睛里透着惊讶,棺材下葬一般都是横着葬,人躺在上面,而这个亲人的棺材却是竖着葬。
“跪。”王恢宏沉声道,他奶说过,她死后宁愿累着站着,也不安逸躺着。
“婶!”整个坟地轰然的大响,所有人都又跪着,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包括张浮屠爷爷在内都潸然泪下,双手颤抖,嘴角哆嗦,他们那个年代,这个女人悍然就是南影一片恢宏的天,不强势不儒懦,之如野龙山被天地灵气的浸润多了一份内敛的深沉和彪炳,他们那个年代,提起这个女人,能够让大多数堪称妖孽的老爷们都汗颜,不服不行。
王恢宏跪在棺材侧,套上缰绳绑在五字莲花棺材头,架起一个支架,套上滑轮,然后站在绳子一头对王二娃说:“二娃子,你不哭,她也不会怪你,毕竟你还小,只要你知道哥的今天就是她给的,是她养活了哥就成,来,和哥一起拉。”
王二娃使劲的点点头,他有些自责自己竟然对这副棺材内的亲人无动于衷有些麻木不仁,他想哭,可是心中就好像缺了点什么,看着他哥吃力的亦步亦趋的扛着绳索,他赶忙跑过去,拽起绳索的一角使劲,棺材不重也不轻,但是一定要平稳,像四个壮汉抬八抬大轿一般,速度匀称,不摇摆也不晃悠,俩兄弟为亲人抬棺材无可厚非,旁边看着的老人叹了一口气,如果这幅画面论诡异,也只有这两个与棺材内的人有着直系血缘的后代不披麻戴孝的荒谬。
兄弟两人一前一后扛着棺材,王恢宏扛着大头,那副瘦小的身体格外的镇静,没有因为这百十来斤的棺材压力而微颤。王二娃架着尾巴,瞥着他哥的soudu.org背影,一步一步的向村头走去,这条崎岖泥泞路大概有一里远,对他来说,勉强吃的消,毕竟他有一身的武功架子,练过几年形意八卦,但是在他印象中,他哥那副瘦小的骨头架子从小就经_4460.htm常生病,他很担心王恢宏会不会在半路就因为身体严重透支,累的昏厥倒地,所以他尽量把整幅棺材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陪同俩人一起迁葬的只有张家老人、张浮屠、还有一个始终戴着一顶破草帽的陌生人,陈豪勇自然跟来,毕竟他要领着王家俩娃认穴,一行寥寥六人。
眼神晦暗坚定的王恢宏遥望着耸立在村头极远处的气势磕惨的野龙山,声音嘶哑道:“走吧!”
王二娃点了点头,忽然整个手臂滑落,棺材静悄,而身体向棺材中间走去,像被一座大山堵住,丝毫不能前进哪怕一丝。他震惊的望着前面那个永远朴实屹立的身影,双眼露出惊讶,瞥过缝隙,他终于发现了突兀而至拦着他哥的程咬金,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头银丝梳理的井井有条,一袭洗的发白的素色长袍披在枯槁佝偻的身体,一双棉麻布鞋套在脚底,铿锵有力,肩膀上扛着一枚石雕的墓碑,搭着两副麻布孝袍,他轻声道:“把它带上。”然后转身,摆着造型向村子走去,嘴里哼着字正腔圆的黄梅曲――天仙配。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
王恢宏单手支撑着百来斤的棺材,双眼晕红放着红光,另一只手将一幅麻布孝袍披在身上,另一副递给王二娃,一抖腕、扭腰、喉间一吐气,那方沉甸甸的墓碑就被他单手举过头顶,像一个擎天踏地的远古巨人。
王二娃披着孝袍,仰视,依稀可见墓碑上面镌刻的几行行楷的娟秀小字。
王恢宏、二娃先人――王氏鸳鸯之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