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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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天,我从飞机上俯视我所在的城市,忽然意识到我们只不过是一群迷失的昆虫,正如一个白蚁王国中的蚂蚁。城市原来是由许多水泥构成的小盒子组成的,用我们的角度叫做城市,用蚂蚁的角度叫蚁穴。

    我们身居其中,终日忙碌。

    在这些或大或小的盒子里,我们沿着种种通道走来走去,为着一个个明确或模糊的目的,居然也能乐在其中,不觉得窒息或者渺小,相反,我们就是一切,就是整个世界。是什么左右着我们的行动?

    对我而言,很多时侯,是一种叫做雄性苛尔蒙的东西。它弥漫在我的血液里,时浓时淡,有时侯我以为是我自己的理性或情感在做决定,可事后凝思,却发现幕后推手是它:苛尔蒙。

    从青春期至今,我被它奴役了十几年。现在,我不再被它奴役。它依然存在,然而我终于使它听命于我。我把它从最最隐蔽的角落里揪了出来,曝露在阳光下,它的任何小动作也休想逃脱我的双眼。

    如果你是女人,它就叫做雌性苛尔蒙。如果你是男人,它就叫做雄性苛尔蒙。女人说,男人对女人的行动大多出于欲望,而她们对男人的行动大多出于情感。可我却认为,假如你不能完全做苛尔蒙的主,你就是它的奴录。哪怕你口吐莲花,哪怕你口若悬河,你说出的也只是辩解,并非事实。

    现在,我要开始讲我的故事了。

    这是一个需要一点点耐心去领会的故事,也是需要一点点人生阅历去证验的故事。如果你打算一目十行匆匆而过,在心里面快速地评判“好”或“坏”,或者说这个作者是高手或是菜鸟,表扬或是批评或是不屑一语,那么你还是关上网页另觅他家吧。

    我的故事是从一次坐飞机开始的。可是后来,它就变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触目惊心了。

    因为,就连科学家也不得不承认,蚁穴的内部世界是令人惊叹的。我们所生活的每一座城市里,其边边角角,每天不都也在上演着令人触目惊心的故事么。

    问题是,谁敢正视?

    有人说,生活需要谎言,因为真相是会吓死人的。有时_4460.htm侯,我相信这句话是真理。

    世界上有二个地方让我觉得安全。一个是母亲的子宫,一个是飞机。身处其它地方,我都会觉得十分的不安。

    现在,我坐在飞机里,系好安全带,合上眼睛,双手安放肚皮,伴随着呼吸的渐渐平稳,一股莫名其妙的愉悦阵阵涌遍全身。这时侯,一股淡淡的清香飘了过来。我几乎可以看到这股香气的形状,它们丝丝缕缕,宛若蚕丝,柔软细长,在空中不停地变形,翻卷,缠绕,一波一波地向我涌来。

    我仍然没有睁眼。我首先判定它们的主人不是一位少女,少女发出的香味虽然清雅,却不会让我心尖一颤,而是对生命成长的赞叹;也不是一位贵妇,贵妇散发出的香味会让我觉得窒息和逼迫;也不是邻家姐姐或嫂嫂,她们发出的香味虽然亲soudu.org切简朴却不会如此醉人;当然更不可能是洋妞,洋妞身上那种香味浓烈大同小异,会让我产生对异域人士本能的好奇与警惕。

    那么,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其实,我只要睁开眼睛看一下就清楚了,可是我却没有睁眼,相反,我假装自己睡着了。

    香味在我面前停滞。空气的拂动告诉我,一个女人在我身旁坐下了,紧接着我听见了衣服的簌簌声和饰物的叮当声。她甩了一下头发,发丝划过空气,带过来一丝颤动和另一缕别样的香气。我认真品味着这种气息,最终无法明白它们的构成。这已经不是化妆品的化学成分问题,其中包含着体温,生命,内分泌,文化,心灵,阅历,痛苦和快乐。

    我命令自己睁开眼,假装环顾左右,可是我还是没能睁开眼睛,而是把假睡进行到底。从第一次坐飞机起,我就开始幻想艳遇,可是十余年来我的座位旁边出现过大腹便便的胖子,一身恶臭的烟鬼,鸡皮鹤发的奶奶,膻味难压的老外,衣冠楚楚身份暖昧的大佬,初坐飞机十分兴奋的民工,就是没出现过传说中的美女。心碎之余,我对飞机艳遇早已杜绝任何幻想。

    难道今天将会出现奇迹?

    假睡被她戳穿了。她说:“喂,湿巾!”

    我一激灵,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只手,手里捏着刚才空姐派发的湿巾。我赶紧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我看见你眼珠子在眼皮下面转,喉咙也在动,所以估计你是合着眼睛,但没睡意。没打扰你吧。”

    “没,没。”

    我拿湿巾抹了一把脸,借着湿巾划过脸面的时侯,我故作自然地看了一眼她。即便是坐着,也能看出她身材修长。她鼻梁挺拔,眼睛清澈有神,头发微烫,一部分斜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的少部分。我从她身上瞬间发现了杨紫琼,小宋佳,谭晶,王姬,MAGGI-Q,贾靖雯,席琳•迪翁等人的影子。

    我一怔,然后装作见过大世面的样子,平淡地问:“你是出差吧?”

    她摇摇头:“不,我是去北京玩。你呢?”我说:“去北京办点事。”她盯着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事儿好像没办成吧?”我点点头,“本来就觉得办不成,但还是心不死,去试一下。”

    “你是青岛人么?”她问。

    “我不是。但我在青岛工作,快十年了。”我答。

    “住哪儿?”她又问。

    “凯旋花园。”

    她露出一幅惊讶表情,问:“是么?那我们住得很近,不到一站路。我住翠微山庄,这下好了,以后可以找你聊天。”

    我笑了笑,说:“我不是很会聊天!”

    “不对不对,我看你的嘴型,是很会说的人。我不会看错人!”她极力否认,对我充满信心的样子。

    为了证明她没有看错人,我开始努力地说话。受到她认可表情的鼓励,我果真越来越能说。我开始谈古论今,指点江山,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而且自认为字正腔圆,音调适中,既让她听得清楚,又没有打扰别人。她或惊讶或赞叹,或微笑或兴奋,种种反应表明,我没有自我感觉良好,而是确实发挥超常。一时间我开始疑惑,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发现自己口才过人呢?

    直到飞机降落,我们热烈的谈话才宣告结束。我在心里产生一个问号:她大概多少岁呢?经过数次猜想,我最终确认,她应该是三十多岁,和我比较接近,但似乎会比我大二至三岁左右。我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心态,假如还有后续交往的话,那么就设定她大我二岁吧。

    这是一种美妙的定位,它可以免除我某种照顾小女生的责任感其实也就是烦累感。她目光敏税判断准确,又让我觉得跟她在一起能学到点什么,我曾经好为人师冒充成熟,但事实证明这种虚幻的心理满足会让人为保住此光辉形象而不堪重负。同时,她对我的吹牛卖弄又表现出发自内心的欣赏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小崇拜,又让我的虚荣颇为满足。

    那一刻我霍然明白流行于当下的姐弟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其实它一点也不复杂,它就是这么回事。

    飞机徐徐滑行,窗外暮色沉沉。她打开了手机,埋头看短信,看罢忽然抬头看着我,说:“有人来接你么?没人的话,和你商量件事儿。”

    我说:“没人接,以前有,现在没有。”

    她笑一笑:“我也是,不过我是刚刚确定没人再来接我了……这样吧,大巴我是不喜欢坐的,打的呢,又觉得不太安全。我们住得这么近,干脆一起打的走吧,钱我来出!”

    我说:“一起走当然可以,不过钱我来出。”

    飞机停稳。我们站起,我发现我们个子几乎相等,也就是说从远处看,她会高出我许多。我先她后,我们走出了飞机。

    这时侯我陡然发现,她修长的双腿中,一条腿是瘸的。

    她极力保持着腰身挺拔,但走起路来依然是一起一伏的,这让她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也是忽高忽低。忽然的,我觉得心酸。我伸手想替她拉行李,她把手一抖,给了我一个凶狠的拒绝。

    她迅即笑了笑,说:“不要紧,很轻的。”

    我们上了的士,向市区开去,一路无语。她的双眸在夜色街灯掩映之下一闪一闪,里面依稀有一层湿雾。车子路过翠微山庄的时侯,她给我留了电话,并告诉我说她叫肖芳。肖芳下了车,拉着行李一起一伏地走入了那个富人才能住得起的美丽小区,她的背影很快融在夜色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回到家里,一个人愣了很久,觉得刚才像是做了一个梦。我渴望了多年的空中“艳遇”,今天忽然降临,偏偏是一个原本近乎完美的、瘸了一条腿的女人。维纳斯断臂,她瘸腿,还真有一拼!我给肖芳发了一条短信:到家了么?她回:到了,谢谢。我忽然觉得没有下文可讲,关机睡觉。

    我数次想打电话给肖芳,但都想不出明确的理由和目的,还是绝了此念。也许,我是在期待她打我的电话。不过她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我嘲笑自己的自做多情,她只不过是一次再偶然不过的邂逅,我意欲何为?我已坚信一点,自作多情或卖弄风情,接下来面临的只能是一种灾难。我断然删除了肖芳的手机号码,但此时我却接到了肖芳的电话。

    “这些天在忙什么?给了你电话号码,你也不打过来。现在有空么?”

    “也没忙什么。打你电话,总怕打扰了你。”

    “不会的。我时间多的是,如果有空的话,就来陪我坐坐吧。翠微山庄里有一个晚秋茶居,是我开的,过来喝茶吧。”

    我来到了晚秋茶居,里面清香怡人。她已经端坐在茶室中了,室中点燃了檀香,正在往空中徐徐吐烟,背景音乐是古琴,若有若无。我喜欢看她端坐的样子。她的茶艺很见功夫,一双白玉般修长的手,在茶具间柔曼多姿地忙碌着。她把茶泡好,释然地将小茶盅放在我面前,冲着我嫣然一笑。

    这一笑让我顿时放松,放松后我才意识到和她在一起我从来都是紧张的。

    “其实就是想和你聊聊天,没有别的意思。我很喜欢听你说话,你的声音好听,普通话发音也标准,这在南方不多见。”

    “我本来就是北方人。”

    “我喜欢南方人做事,听北方人说话,从小就这样。叫你来实际上是想知道你有什么心事,你怎么总是愁眉不展呢?”她忽然问起了我的私事,这让我有些吃惊。

    没等我回答,她又说:“还有啊,你也算是第一个有了我电话,却没有打给我的男人。你可别笑我啊,一般人都是主动问我要电话,我还不给呢。”说这些的时侯,她伸直了白嫩的脖子,一种骄傲的天鹅的神态显露无遗,这让我马上想起了赵莹,欣赏和厌恶同时在心里涌起。

    我说:“是么?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如果是前几年,我肯定马上就打了,现在不会,现在我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笑了。“你这话有点扮沧桑,现在年轻人好像都喜欢说自己老,老人又喜欢扮青春,真是奇怪。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为什么总是一脸愁相?”

    我说“这说起来话就长了,而且还有许多个人隐私。”

    她又一笑。“第一,我最不怕别人的话长。第二,关于他人隐私,我也最感兴趣。前提是别人愿意说。如果你不愿意讲,我就不问了。如果你愿意讲,那么我也愿意讲我的隐私给你听。”

    “那好吧。简单地说,是为了钱,十万。我欠别人十万块钱,必须在这个月底还清楚。我去北京找朋友借,原本说好给的,但是却被拒绝了。不是因为这十万块钱,我们也不会在飞机上认识。”

    “十万?”她微微皱了下眉,“十万其实不算多,冒昧地问一下,你一年能赚多少?”

    “二十万左右吧,不算多,也不算少。”

    “照这么说,肯定是遇上了急事了。这样吧,我借给你。”

    我吃了一惊,急忙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你急需要用钱,而我正好有。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急忙问。

    “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不过可不是因为这笔钱,而是因为我也有我的故事要讲给你听。而且,更重要的是,我还想请你办件事。这件事,是和我自己的故事有关的。”

    我有些警惕,这个笑语嫣嫣,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忽然主动借给我十万块钱,而且还要请我办件事,这不能不让我产生本能的防卫。

    她显然看出了我这瞬间的戒备,说:“你不用紧张。我让你办的事情很简单,不犯法,不害人,不烦累,简单地说就是想请你拜访我以前的几位朋友,拜访之后的事情完全归我,跟你没关系。

    “至于为什么敢借钱给你,完全是出于一种直觉上的相信,相信你是个本分人。我对自己有一点十分自信,那就是直觉。假如我没有动感情,我的直觉从来就没有错过,可如果动了感情,我的直觉就完全不准了。至于以后么……你放心,我的直觉仍然正确。我和你,不可能发生什么别的故事,如果说有故事,也只有一个,就是你听我的故事,我听你的故事,我们互相讲故事。”

    “你真的愿意借钱给我?”

    “真的。今天就可以给你,把你的银行卡号给我吧。”

    “那我得写个借条!”

    “不要,不需要借条,那东西没什么用!”

    “我还是写一个吧!”

    “不要。你如果非要写借条的话,那就不借你了!”

    “那……好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