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节 人景歌物――同样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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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零年七月

    生日过去半月了。古云乐在夜晚总是格外伤感。无法控制情绪。第三份工仍然难找。除去她确实等钱用这个原因。她也实在得靠超负荷的劳动才能暂时解脱锥心刺骨的心痛。本来这份心痛因为换了新城市新地方而有所减弱,偏偏任制的事儿实在叫她无法释情。一想到任制的惨状,她就立即会联想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场生离死别,怎么不叫她触景生情?再说,偶尔有了空的时候,她还是想去看看任制的近况的。更糟的是,借着任制的名义,她原本克制着的酒瘾和酒量又大开‘忍’戒了,怎么也难控制得住哇!说她无聊也好,说她执着于幻想也好,总之,她就是无法使自己放开,除非一个原因――死。

    又一个晚上的十点,古云乐是最害怕这个钟点的。因为超过了它,就宣布今晚的工作又泡汤了,就算她幸运的勉强找到了工作。也说不定老板明天又阴睛不定的改了主意不用她了。算了!今晚心情还可以,也难得放自己一回假!抬头看看夜空,她已经嗅到雨水的味道,对于这种滋味她是再熟悉不过了。痛苦不堪的精神自不必说,雨水天气中骨节的刺痛也确令她必得用十份力气去忍受。可她似从怪人国出来的人?反而是比任何人都更强烈的爱着雨水!全是因为雨水冲刷中那一点点的解脱。唉!痛能解痛!

    古云乐租不起市区的房子,市区也距孤儿院的家太远,她没有力气来回跑。

    雨中散步,是古云乐最喜欢的使自己放松的小节目。最好再加几瓶子烈酒配合演出。嗅着雨水亲切的气息,晃步一片汪洋之中,伴着酒精刺激的大脑,不听指挥的四肢和嗓音不错的歌喉,她总算可以暂时忘记自己上谁?今夜仍然。一人一酒一影,晃着向郊外荡去……

    “喝!喝!大口喝!大声吼!大声唱!他妈的,究竟谁能听见?”

    咕咚!又一大口酒下肚,古云乐兴致更高了,唱起歌来。

    “拥挤的人群之中我不想再回头,孤独的霓虹闪烁,让夜更寂寞。冷雨打在我身上,让我再度想起了从前,哦!想你的夜……!”

    咕咚!又一瓶酒下肚,古云乐走路已经困难了,却仍要更大声的唱。

    “没有悲,没有喜,没有代价付不起,世间路再辛苦总得继续走下去,多少风多少雨多少挣扎在梦里,有谁能真正温_4460.htm暖我心……岂有此理……我唱歌……你们晃什么晃!不准晃!嘿!听到没有……从来分清是压力还是醉意……”

    仅凭一种熟悉的本能,古云乐晕回家里,开了门直扑床上,湿衣服也顾不得脱,立即睡下了……

    辛苦的做完一天,夜晚如约而至,古云乐继续找工作,没有这份工作,她很难维持生活。她照顾的人太多了。尽管如此,她还是坚持半年带院长奶奶到中心医院检查一次身体。钱是拼命从牙缝中挤的。看来,这个月底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整晚古云乐都在碰运气,但还是没有人要用她。老板们大多一看到她皮包骨头的外观,那头就像拔浪鼓。用她?想都别想。但是接触过她的人对于她的脾气,那头肯定会像打铁似的点个不停了。不知不觉的,她游到了最繁华的市中心,这里住的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许多全球跨国公司的总部设在这里。闹市毕竟不同凡响,楼一个赛一个的高,商店一个比一个漂亮。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眼花缭乱,霓虹灯比其它街区不知亮多少倍!整个地段如同彩色的白天,郊区的寒酸与这里无法相提并论。古云乐头一次到这种地方,这几乎一下就被她下了一个结论,这是‘传奇’的街头。她眼睛不够用,耳朵不够听,鼻子不够嗅,嘴巴不顾合。引得她已经暂时忘记生活的压迫,徜徉在花花世界中,充满无限的好奇心。是啊!精品店里会跳舞唱歌的音乐盒,商场里飘逸的沁人心脾的香水味,服装店里犹如公主盛装的高贵衣服,珠宝首饰店射出的神秘的耀眼光芒……

    平时讨生活,从来不敢想到逛大街,却原来人世间竟还有这些供人享乐的情趣?十九岁的古云乐被吸得手足无措,目瞪口呆。慢慢的平静下来接受以后,她开始仔仔细细欣赏,并不在意周围衣装光亮的人投来鄙视的目光。反而,勇敢的迎着这种不尊重的目光,狠狠瞪还回去。心中当然生气,暗想:你们脱光了,还不是大家都一样?她也并不是不讲礼貌,别人只是瞧不起她却并未招惹她!所以她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一秒钟之后,她就忘掉了。

    远远的,那里有一个橱窗不知放了什么东西,金光闪闪的颜色穿透夜色,穿透彩色,穿越距离的时空。仍然将古云乐的双眼耀得睁不开。仿佛有人故意拿了大灯朝她眼睛猛烈的照。她情不自禁的被牵了过去。到得跟前,哇!哇!哇!她双眼的目光被拽到了橱窗里的东西的身上。

    这是她在这儿见到的最宏伟气派的一个珠宝首饰店的橱窗。里面被金光闪闪的特制的上万朵装饰金花铺满了上下左右的橱顶橱底和橱壁。橱窗的正中心位置又用了千朵娇艳欲滴的紫红色玫瑰花摆出了一个精致的心形花阵。花阵的正中间托起一朵水晶做成的浪花形的托盘。托盘托起一对镶满钻石的铂金黄金合成的彩金情侣手表。它来自身体最深处的净色光芒在紫红色花阵和透明水晶浪花的映衬下闪出如梦如幻的幽幽白光。使古云乐情不自禁的生出许多暇想。她好奇心蛮重,目光找到角落里的价格牌。哇!哇!哇!天文数字!一堆捌后面好多零。数得眼都花了。如果一个馒头是三毛钱的话,换算一下,就这样一对儿看着漂亮沙漠里却不能当饭吃的玩意儿就值了几千万个馒头?这样的价位肯定百位穷人百辈子也休想摸它一下。

    爱美好的事物是本能。古云乐的目光仍被拽得死死的走不了。双眼盯了还觉得不够,加上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人完全贴到了玻璃上。街面上立即折射出小小的影子。同时,人也飞了起来,接着重重和这个小影重合了。炸雷的动静炮轰她耳朵:“滚!滚!……这也是你呆的地方?让我再见到你一根毛,就扔你到火葬场!滚!滚……!”

    古云乐屁股摔得生疼,呲牙咧嘴抬头猛瞪。一个五大三粗的商场保安,晃悠着警棍正在发威。也算古云乐倒霉,赶个不巧,今儿商场老总亲巡,这个保安格外卖力,扭头看到她,心想表现机会来了!他不加思索的几大步迈到她后面拎了人就扔了老远。完后正在瞄眼偷瞧老总是否满意他的表现。

    古云乐见此人点头哈腰,十足一条看门狗。这副嘴脸,八成上辈子吃了‘滚’字天书?才被罚这辈子做只看门狗!连狗叫都不会了,就只会讲个‘滚’字。恶心透了!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顾不了摔得七荤八素还在持续疼痛的屁股,一瘸一拐走人了!

    这家店往右走第七家也是卖歌带的,规模不及首饰店,但比起她在稍偏处发现的磁带店的规模,这家真是气派多多了。生意很好,古云乐欣赏了大店装璜的美丽,路过小店门口的时候也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这里是另一道风景,整个店面花花绿绿,没有了典雅端庄的气派,但充满了喜庆热闹的风格,营造的气氛直逼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婚礼现场。这对于心情极度差劲儿的古云乐,很是养眼养心。她刚想进去看看,店里有人吵架。

    “老板!放盘带听听呗?你让它们躺在‘厕所’睡大觉,怎么知道好听不好听?放!放!放不放?不放?我砸了你的店!”

    “放!”老板刚想在‘放’字后面加个‘屁’字,想想还是不能惹事,他选择了忍气吞声,但态度却不卑不亢。

    正是这句话传入了古云乐耳中,她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心想:老板这样处世,肯定又是一位欺软怕硬的人,也许也是不允许她进入的。还是不进去的好,免得到时,老板生气,自己生气。‘我站得远远的听,总不碍他做生意吧?’想到此,她调皮地目测商店,咚咚后退几十步,一个大转身背对商店,一屁股坐在马路沿上,这个距离,可使店老板不嫌她,她也刚好听得到声音!

    古云乐虽为生活所迫,听歌却是她的精神美食。关于这个爱好,是小时候古杰哥哥留给她的心灵补药。听到歌声,能够帮助解决一点无边无际的精神痛苦。飘浮在歌声中的痛快淋漓的渲泻对她来说或许是别人眼中的笑料,但她不在乎。她会唱的歌不多,也不想学更多的歌。她心中所有的声音,全部是十几年前哥哥教会的。每当思念那些逝去的幸福时光,歌声都会带着记忆又回到那遥远的小窝棚里……

    基本上,古云乐是个复杂的多愁善感又十分乐观的小女孩。任何一点点牵扯到古杰哥哥的小事都可以让她睹物思人的难受好几天。同时,任何极端气人的受气事情她五秒钟以后就忘了,从不在意。小事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似乎不知道生气是怎么回事儿。

    此时此刻,马路已成为古云乐眼中那条流淌不息的小河,背景是夕阳中被映成赤红的小窝棚,有古杰哥哥在,它就是她心中遮风避雨的‘皇宫’……那时……古杰哥哥做工回来……一路哼着小曲由远及近的,身影一点点变大,很快就真真切切的抱起了自己拥在怀里,自己的双臂使劲儿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的搂着他喘不上气,他被憋得满脸通红,却仍是宠爱着舍不得放手,更舍不得生气……

    背后歌声穿透世俗的、现实的双重黑暗却仍是坚毅的闯进古云乐脑际。立即使她呆坐当场,不知不觉的大脑一片空白,双眼什么都看不见。嘴唇却默默跟了上去。这歌声仿佛前世就听过,那时古杰哥哥一句句教她唱着。这歌声忧郁但铿锵有力,字字锤击她的心脏。这歌词黯然却让人流着泪幸福的回味!似乎经过沧海桑田,唱歌的人早已憔悴不堪,却仍然固执的坚守着回忆。

    “天上飞过是谁的心,地上漂流的是谁的遭遇,受伤的心不想言语,过去未来都像一场梦境,痛苦和美丽留给孤独的自己,未知的旋律又响起……”

    歌声依然固执的源源不断的涌来,全然不怜惜马路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古云乐飘浮在回忆的时空隧道中,亲眼看着当年的一幕一遍遍轮回。冥冥之中的导演似乎觉得剧情永远不够悲惨,它狞笑着一遍又一遍的要求在唯一一个观众绝望的脑中重演。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古云乐不敢奢望太多,所有的痛苦默默承受,不跟人说,因为――没有人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