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养了三个月的伤,罗恩的身体机能早已复原,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脸上还是留下了斑驳的痕迹。虽说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以貌取人,可罗恩现下的脸,实在令人不敢多看。大白天的或许不怎么样,若到了晚上,突然出现在人面前的时候,保管能吓死人。尽管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这是大难不死留下的创伤,人其实挺好,但就是不愿长时间地面对这么一个看起来有点恐怖的人。
罗恩本也不是一个孤僻的人,从前总喜欢往热闹的地方靠。只是现在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是看得出来都不大愿意和他亲近,他也只好识趣地尽量减少出门的时间,整日窝在屋里,长吁短嗟。后来还是贵根叔出了个主意,仍照脸上伤未好时那样,用白布包裹了起来,只露出眼鼻嘴巴,罗恩方才敢出门。
只是长久下去,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村里的人都说,也许寿翁老人有办法。贵根叔知道罗恩不好受,便与他一同去请教寿翁。
在这里住了八九个月,罗恩也知道这位寿翁老人在这个村子里面地位尊崇,村民凡是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都会去请教他,村子里的大事,更是由他定夺,这点权威,连公推的村长都比不上他。而那些平常琐碎的小事,村民们却也不大敢去劳烦他,而是去找_4460.htm村长解决。就这样,村子自然形成的一套制度,维持着村子的日常秩序。
这是罗恩第二次见寿翁了。在罗恩的印象中,这位寿翁老人的确是高深莫测的。他也不知道恢复容貌这样的事在寿翁老人心里究竟算不算得上“大事”,因此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如果他认为这只是通常的小事,而我们竟然为了这点小事来劳烦他,会不会不耐烦?不过,若是他真有办法的话,应该不会拒绝帮助我的吧?话又说回来,若连他都没有办法,那我的脸是不是一辈子就这样了?不行,若他没办法,日后待那个来福带我去光明城的路上,再想办法找医生。再不行,就等回去原来的世界后再动手术修复。”
寿翁的脸上看起来与上一次一样没有什么变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让罗恩与贵根叔二人坐下,平静地听完贵根叔的讲诉,不发一言。
“您也知道,罗恩他这么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就现在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过呀。说句难听的话,若不能恢复相貌,就这个样子,哪个媳妇愿意嫁给他呀。”贵根叔不厌其烦地恳求着。
罗恩听到这些话有点害羞,更感激贵根叔的热心肠。说起媳妇,罗恩从中学起就开始谈过女朋友,一连三任,都因为各种原因分了。第一个是在高中时,因为过于天真与追求完美,毕业前就因为理想不一样而分手;上到大学后的两个,则纯粹是空虚寂寞加上看见同学大多都谈上了,自己不谈恐被笑话,这才随大流谈的,本来就没有什么很深厚的感情,都是因为一些小事谈崩了。罗恩清楚,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双方都对彼此的未来感到渺茫。许久,罗恩早已忘了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
“咳……”寿翁的咳嗽声把罗恩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天上的星宿,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明白自己该走向何方,更乐于指给人们方向。”寿翁盯着罗恩问道:“罗恩,我的孩子,你是否清楚自己要走向何方?”
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话,不单贵根叔懵了,罗恩也懵了。这是什么意思啊?好好的来问医,怎么冒出这么句听起来大有玄机的话来?罗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仿佛知道罗恩心里的疑惑,寿翁继续道:“孩子,无论你干什么,你自己都要清楚自己这么干的意义。只有清楚的知道了这么干的意义,才能勇敢面对途中的种种困难。治疗你脸上疤痕的方法,不是没有,但是极可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你愿意吗?大雁南飞,是为了过冬;鱼儿洄游,是为了产子。罗恩,你要恢复你的脸,又是为了什么?”
“我……我只想治好我的脸,一时没想太多。现在这张脸太难看了,这……就是这个原因吧。”罗恩顿了顿,小声地问:“需要付出代价?那是什么样的代价?”
“我也不知道,也许会要了你的命也难说。”寿翁闭上眼睛道。
“这……”罗恩一时接受不了,不就治个脸嘛,怎么搞到可能会要命的地步?“这老头是不是故意诳我?”罗恩不由得恶意地猜想。
寿翁也不着急,道:“你现在还未做好准备,你的回答我并不满意,回去吧。等你想通了为何要恢复你的脸,做好了迎接困难的准备之时,再来找我。”
无奈之下,罗恩和贵根叔只好告辞。罕见的,寿翁竟然亲自将他们送出小院外,这让贵根叔与罗恩受宠若惊。此时已是黄昏,太阳正落山,但余下的光辉仍足以掩盖大半块天空。
就在寿翁转身回去的那一刻,他突然看见暮色中西方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圈明亮的光晕。定睛一看,那光晕竟在太阳的余晖中越来越亮,就在一瞬间,竟让人有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的感觉。
寿翁手一颤,喃喃道:“那边的长庚也归位了。计都,长庚,九曜已现其二,光明城啊,你的战士又找到了多少呢?”末了,又轻轻地说了一句:“罗恩,你又是哪颗星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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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天山,星落崖,观星台。
一名皂衣老者正望着光晕足以吞没太阳余晖的长庚星出神。身旁一个身穿白色大袍,上面绣满了星空图案的年轻人轻声提醒了一声:“长老,这天象要不要报与长司知道?”
皂衣老者回过神来,应道:“对,快去报予长司大人知道,就说长庚凌日,太白归位。”年轻人应了一声“是”,转身便欲离开。“慢着。”老者神色一肃,吩咐道:“记得要和长司大人说了,光明城乃我教根本所在,万万不可马虎,须调集全体人手保卫,至于那些个边角之地,当弃则弃,断不可有那妇人之仁。”
“不用了,我都知道了。”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只见一个须发皆白,柱着一根黑黝黝的拐杖的老人缓步踱来,身后跟着两个人,一着青衫,一着黑衫,皆绣有漫天星斗之形。“我方才已下令锁闭四方道,全城戒严了。”
“还望长司大人知道,如今圣城人手严重不足,四方道二十八宫大半无人可守,还是召回各地主司,尽起十绝,拱卫圣城方为上策。”皂衣老者不依不饶。
“我光明教庇佑天下,怎可因一时安危弃子民于不顾?召回各地主司的事,休要再提。你也不是不知道,近来信那些个邪魔外道之说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各地主司斩妖除魔重任在肩,怎可轻离?”
“那些愚民轻信妖魔之说,与妖魔又有何异?若不是十年前那一场浩劫,令我光明教实力大减,早就该一扫妖氛了。”皂衣老者道,“信我光明教义者,自有满天星宿庇护;不信我光明教者,护着他所为何来?”
“昊卜长老说的好听,阁下也号称天上星宿转世托生,却试问有何能力庇护万里之外的我光明教信徒?我自问无这般神通,莫不是说,我们大家都只是些骗子神棍,专以那虚无缥缈之说来蛊惑人心?若平日里只管享受那信徒的香火,临事了却做起那缩头的乌龟王八,这与那些你所谓的邪魔外道有何区别?”那长司身后的青衫男子自打来到后就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听到皂衣老者的话后却怒发冲冠,大声质问。
“云海星主说的乌龟王八却是指谁?”那白衣年轻人见青衫人如此无礼,不禁有些动气。
“自然是那些欲做乌龟王八之事的人。”青衫人傲然道。
“你!”
皂衣老者见气氛有些僵了,便一拉白衣青年,示意他住嘴。白衣青年怒极反笑,道:“我却是忘了,有些人,十年之前却是与邪魔外道相交莫逆,在他眼里我们自然与邪魔外道无甚区别。”
“不得无礼!快向云海星主赔罪!”皂衣老者喝道。
白衣青年却是不理,拂袖而去。
目睹白衣青年愤愤而去,皂衣老者叹了一声,回身道:“我光明教千年soudu.org来经历多少风风雨雨,始终屹立于世,岿然不动,望长司莫要辜负了先辈所托。昊卜言尽于此,若有得罪,万望海涵。”言罢,行了个礼,便也转身去了。
走得十几步,只听身后传来长司低沉的声音:“长老的建言,容我细细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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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田村。
罗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躺得久了,心中愈加烦躁,罗恩便起身推门而出,籍着月光,循着乡间那条这几个月来早已走惯的小路踱步散心。因为已经是深夜,村民早已睡下,罗恩也就不用担心会遇见什么人,所以便将脸上缠的布一一解下,让白日里见不到阳光的脸透透气。夜风一阵阵吹来,罗恩脸上顿时感到一阵清爽。田间的蛙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听起来就像合唱团在忘情演出一般。“真是个令人沉醉的夏夜!”罗恩心里感叹。走着走着,罗恩不禁有了点睡意,往四周一打量,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出了村口,来到了以前极少走到的大道上。
这条大道从前是连接巨梁城与东安城的官道,本来一路上也是颇为繁华的。只是自从西边新开了更为方便的官道,加上数十年前的一场大乱,这条蜿蜒在群山之中的黄土路才日渐荒凉起来。而近年来更因为有猛兽出没的传说,使得过路的商旅彻底放弃了这条路,再加上年久失修,渐渐地这里变得人迹罕至,往往行路半天方才能见得上个人影。这条路的荒废,也使得黄田村――就是现在罗恩所在的这条村大受影响,日渐萧条。
罗恩正欲转身回去,忽然瞥见那路旁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罗恩初看以为是狸猫什么的小动物,细看却又觉得大小不似,而且还似乎听到那物事发出呻吟声。待到看清楚那是个人的时候,罗恩大吃一惊,赶忙快步走上前去。只见发出呻吟声的是个男子,衣衫褴褛,似乎是个乞丐,正蜷作一团倒在路边。
从前在大城市里见惯了乞丐的罗恩极少施舍,一是因为从前的他认为一个人身体健全的做乞丐,定是个好吃懒做之徒,再就是在那个世界里假冒的乞丐实在太多了,罗恩不只一次地看到过骑着摩托车带着手机“上班”的“职业乞丐”。当然,对于那些看起来年纪实在是很老,或者是身有残疾的乞丐,罗恩还是很乐意施舍的。只是,这年头,连残疾都造假的乞丐也不少,多少次看见刚才还缺胳膊断腿的伤残人士突然从身前屁股后变戏法般扭出来条胳膊或是腿,罗恩会不由得哭笑不得:我日,有本事有毅力练出这等软骨功,用在正道上不知能取得何种成就。
自打遭逢大变后,罗恩有点感慨世事真是无常,许多人看起来是身体健全,可自己以前从未想过这些人的心理,是否健全。罗恩反思过去,的确是见过许多身强体壮的人经历了一些变故后,会变得孱弱无比,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这样的人,不说比之一般人,就算与真残疾的人相比,也是更需关爱的。
想到这,罗恩起了恻隐之心。况且,眼前的这个乞丐,身上还带着不轻的伤。
只见这男子的双手似乎被人挑了手筋,脸上更是一片模糊。最可怕的是,这个人的鼻子被人割了,两眼之下,嘴巴之上,就只剩两个血窟窿,甚是吓人。就连见惯了自己现时那张满是伤痕的脸的罗恩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乞丐所遭受的痛苦,远在自己之上。自己从被雷劈到的那一刹那起,直到被回春藤治愈得差不多时止,一直都是昏迷的。就算后来下床后运动时常有痛苦,那也有贵根叔在旁照顾。而这个乞丐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说,还得在清醒的情况下强忍痛苦,孤身一人走了这么长的路,不得不让人佩服。
罗恩虽不知道这个男子从何处来的,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男子至少已经走了两日两夜的路!因为据罗恩所知,周围都是渺无人烟的群山,离这里最近的巨梁城与东安城,也都有两日的路程。罗恩已经决定要救这个人了,从他被人挑断手筋毁掉容貌来看,这样的遭遇,极可能是受仇家所害。而他昏迷中不断地低呼的“嫣霞”,似乎是个人名,而且是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奸恶之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