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人们早已窗门紧闭,躲进被窝睡觉去了。
在这清冷的晚上,只有一家的灯火还在燃着。
“相公,这都三更了,天又寒,你看了一天的书也该歇歇了。”只见微弱的烛光下,身着白色素衣的年轻妇人坐在床边,看着书桌旁捧着书卷的男子温柔地劝道。
男子闻言打了个哈欠,放下书道:“丽娘,你先睡吧,我再看几张,就睡。”说毕又拿起了书。
丽娘叹了一口气,起身来到其身侧,为他披上了外衣,从碳炉上提起铜壶来到茶几旁,边沏茶边说道:“相公,所谓少则得,多则惑,你这样整日埋头书册,废寝忘食,到头来可能得不偿失啊。”
男子瞧着书呵呵笑道:“夫人真是秀外慧中呀,不过所谓勤能补拙是良训,一分辛苦一分才,就让我多看两页吧。”
丽娘娇笑道:“我们的举人老爷还用得着补拙吗?我看是多此一举吧。”
“不能这么说,正所谓业精于勤,荒于嬉,虽然我屈某人有幸中举,但如果就此停滞不前,那可真的是得不偿失喽。”
丽娘端着茶盘来到书桌旁,把茶放下,一反前态低声道:“相公,你真的要上京赶考吗?”
屈远山没想到妻子会料知自己的想法,不禁怔了一下才放下书卷,端起茶碗泯了一小口,叹道:“是啊,想我屈某人堂堂举人出身,却空有满腹才华无人知,在这荒野小镇毫无用武之地,怎不叫我心寒,而如今只有上京考科举才能有出头之日,以展我的抱负。唉,只是苦了你了。”
此地距京城何只止千里,来回要大半年时间,途中又有无数危阻险碍,所以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
丽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微笑道:“相公,你不必牵挂丽娘,放心地去吧。只是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一定要保重身子,莫要丽娘担心。”
屈远山对这贤淑的妻子是又爱又敬,放下茶起身搂着她来到床边,歉然道:“丽娘,真是对不住啊,想你一介女流,独自在家,万事艰难,怎不叫我牵挂,唉,真是苦了你了。”后又道:“此去京赴考,我一定尽早回来,你就不要担心了。”说罢便躺在床上昏昏睡去。
丽娘默默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屈远山说会尽快回来是在安慰她,因为她明白什么是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但她依然相信他会回来,因为他是她唯一的丈夫。<>
寒风还在吹着,镇上唯一还亮着的灯soudu.org火也熄了,一切恢复了平静。而在这平静的夜晚,有多少愁丝来扰乱世间,使人辗转反侧,谁又可知。
十天后,屈远山踏上了行程。丽娘没有跟去送行,她怕丈夫难过,更怕自己承受不了。
她悄然依立在屈远山行经之路的无名小山上,望着愈来愈远的马车,一再挣扎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这泪水包含了无限的情意、不舍、无奈,真是自古多情伤离别。
此后,丽娘每天都会来这座无名小山上翘首远眺,希望丈夫的身影会出现在远方的大路上,而每次都大失所望泣不成声。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转眼已过去五年,丽娘从没间断过对丈夫的思念。而自从屈远山走后就在也没有了音信,这几年她询问了无数从京城来的商人、朋友,可没有一个知道屈远山的消息。但丽娘还是每天都会登上那座无名小山,盼望屈远山的归来。她相信他会回来,因为他是她唯一的丈夫。
十载寒窗无人问,一旦成名天下知。
在等待的第五个秋季的傍晚,屈远山高中状元的消息传来了,而恶梦也跟着来了。皇上下旨要将公主许配给屈远山,这对于丽娘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万万抵不上公主的,也就是说屈远山一定要休了她,才能名正言顺的和公主成亲。
“也许可能他永远不会回来了,不,不会的,不会……”丽娘在房中低头自语,声音慢慢变成了低泣,晶莹的泪珠不住地落下。
清晨,丽娘缓缓地打开了房门,柔和的阳光洒在她疲惫的身上,好象再安慰她受伤的心。
丽娘失魂落魄般地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要去哪,也不想知道要去哪。她的心现在异常的静,静的像一潭水,一潭多年未有涟漪的死水。
许久,她在不知不觉中踏上了那条山路,那条曾走过几千次的山路。
在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山路上,她今天走的颇为坎坷,不知跌倒了多少次_4460.htm,她来到了山顶。
秋风猎猎,吹拂着她白色的裙摆,乌黑的长发在风中狂舞。原本沉静的心,霎时刮起了狂风,下起了暴雨,刮得她心痛如绞,下得她心乱如麻。
无尽的相思涌上心头,她好想哭,但泪已经流干了,她好想喊,但嗓子已经变哑了,她只能睁着干涩的双眼,遥望那条大路。她多希望她的丈夫会出现在路上,哪怕他是回来休她的,她只想再看他一眼,再和他说句话,但她知道这是一种奢望。他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因为他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慢慢的,她的思想变得模糊了,她回想起了和屈远山第一次相遇、相知、到相爱的点点滴滴。她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那么美,那么如痴如醉,好象热恋中的少女、洞房里的新娘。
终于,她哭了,没有痛苦的表情,只有幸福的笑容,但为什么如此催人泪下、断人心肠?
大概是因为这泪是红色的吧!
秋风瑟瑟卷珠帘,丝竹声声花欲残。
似梦非梦心如织,今夕何夕顾相伴。
烛花浊浊映红颜,垂首泣泣落玉盘。
今夕断肠化青石,何夕再续前尘缘?
从此,丽娘再也没有下山,也没有人过问。就这样又过了一年,屈远山回来了,没有什么阵势,也没有什么排场,甚至没有一匹马,就他独自一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兴冲冲地回到家,看见的却是一幅破败的景象,心中一片茫然,即而转为担忧,“丽娘,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屈远山喃喃自语道。
赶忙出门,四处询问,最后来到了一座无名小山下。怀着复杂的思绪,他来到了山顶,但没有看到丽娘,却看到一尊青石石像背对自己。
这孤单凄立的背影是多么熟悉,屈远山心头一紧,来到石像正面,映入眼帘的不是丽娘还能是谁。看着这张日思夜想的面容,屈远山头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屈远山呆呆地问着,但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良久,他一声大笑,手指苍天,仰首吼道:“苍天无眼,你错勘良恶枉做天!”又手指大地,俯首吼道:“大地无心,你不分好歹何为地!”接着指向自己吼道:“屈远山无情,你为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抛妻舍家枉为人!”说罢便一头撞在化为青石的丽娘怀里,任由头破血流,依然紧紧地抱着她,至死不放。
“爷爷,后来怎么样了,快说呀。”在一座无名小山的山路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翁,斜靠在一侧的山壁上,身旁立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此时正缠着老翁讲故事。
“后来呀,后来人们把屈远山埋在了丽娘的身边,又盖了一座望夫亭,为他们遮风挡雨。哦,对啦,玉玲,都快中午啦,咱们快点看了‘望夫石’就回去吧!我老人家可是饿坏喽。”说着便朝山上晃去。
“爷爷就知道吃,我还想多玩会那!”那名叫玉玲的小丫头撅着小嘴一边埋怨一边追了上去。
世间花叶不相伦,
花入金盆叶作尘。
此花此叶长相映,
翠减红衰愁杀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