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从谢振东那里得到郑嘉现在的住址，我按图索骥去了。郑嘉租住的房屋在一条冷僻的小巷里，小巷的房屋全是百年以上的老式木砖混合结构平房，由于年久失修，有的房屋已是危房，东倒西歪，似乎立刻就要倒塌。这里是被城市遗忘的一角，虽然地处闹市，要不是抬头能见四周耸立的现代高楼，人还真以为这是到了川西坝上某个偏僻的小镇了呢。
叩开一扇朱漆斑驳的门，一个70多岁的老太婆站在我面前。虽然多年不见，我仍一眼认出这是闻海的老母亲，她的五官轮廓没什么大变，整个人却是明显见老了：?脸皱纹，头发也已花白，背也驼了，大概眼睛也不好使了，眯缝着眼打量老半天才把我认出来。
“哟!是赵新！这几年你到哪去了？也没见你来玩玩，”闻母的声音明显透露出惊奇和兴奋，她边说边把我让到一个已些破损的三人沙发前。我坐下去，发现弹簧已不起什么作用，屁股似乎直接就坐在了木条上，硬硬的硌着很不舒服。闻母砌杯茶，颤巍巍端过来，“其实你该常来，过去你和我家海儿……嗨！……郑嘉也常常提起你呢!”
“这几年我在深圳，没有回成都……，”我解释道，明知故问地岔开话题：“郑嘉她不在家？”
“她去香港了……，”闻母在我面一把椅子上坐下，我察觉老人有些气喘。闻母看着我，是一种探究的目光。“家里还好吧？有小孩了吗？”
“还好。有个女儿三岁多了，”我边回答边打量小屋：一通两间，外间布置成客厅，里间作卧室。隔着竹廉，隐约可见里间放有一大一小两张床。外间陈设简单，家俱也很陈旧过时。房里的摆设大概就数那台21寸的长虹彩电最值钱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给人以窗明几净之感。郑嘉爱整洁，任何环境都不会改变。记得过去闻母可不爱收拾，闻海他爸为这没少和她闹架。看来郑嘉很能影响人，心里这么想，脱口便问：soudu.org“不知郑嘉那天能回家？”
“不清楚……，也许两三天，也许一个星期。她去五天了，就打回一个电话，说是节约电话费。唉！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要嫁那么远……，赵新，郑嘉的事你都知道了吧？……”，老人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大概是痰阻塞了气管，她的脸胀得通红，费老大劲咳出一大口浓痰才缓过劲来。我替老人捶捶背，又倒杯水给她。老人接水杯时还气喘，胸脯一?一?的。“伯母，郑嘉去香港，那你咋办呢？”我知道闻母现在除郑嘉外别无亲人，不禁替老人担心：“你现在这身体，没人照顾可不行啊！”
“唉！黄土都埋到脖子了，早死还早省心呢，”闻母说着又咳嗽起来，就像一只破旧的风箱“呼呼”喘着粗气，让人听着难受。等气顺些，她捶捶胸口，叹息道：“要不是郑嘉对我好，要不是我扔不下她娘俩，我早就不想活了……郑嘉说她绝不会扔下我不管，如果那个香港人不同意，她就绝不再嫁。她这次去香港，就是和对方家里谈条件的。嗨！都是我这老不死的连累了她呀！”
“话不能这样说，郑嘉毕竟曾是你儿媳嘛！”我知道老人讲的是肺腑之言，便宽慰她道，忍不住又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我不明白郑嘉为啥要远嫁香港？那个人有哪些地方值得她这样做？不管为什么，我?得凭她自身条件，在成都她也完全可以找一个很合适的嘛！”
“谈何容易哟！是你还差不多，”闻母苦笑着摇摇头，注视着我，良久问道：“赵新，你老实告诉我，要是你现在还没成家，像郑嘉现在这种情况，你还会和她在一块吗？”
“这……，”我没想到闻母会这样问我，这个问题我也确实没有仔细想过，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闻母见状摇摇头道：“不好回答是吧？你都这样，何况别人！亲朋好友给介绍过几个，有的条件还不错，可都因为我吹了。也不怨人家，赵新你想想，这上有老，下有小的，又没个固定收入，现在有谁还愿意当这冤大头啊！唉！要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当年不在外面乱来，郑嘉就不会他和离婚，他也许就不遭遇那飞来横祸，我们一家人又哪会到今天这地步！多好的女人啊，却不晓得珍爱，报应啊报应！……”
看着老人悲痛的样子，我眼前就浮现出闻海那头身分离血肉模糊的尸体。他是被火车辗死的，活生生被辗成了两段！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这花花肠子和郑嘉离婚后娶了他公司老板的女儿，仍不安份，经常偷鸡摸狗寻花问柳。也是鬼迷心窍，带着小婊子坐在铁轨上谈心，忘情时竟然没有听见轰鸣而来的火车声。
“奶奶！”一声清脆的呼唤把我从沉思中拉回，面前站着个四岁多的小姑娘，我登时觉得眼前一亮，哟！小郑嘉！瞧那眉眼那小嘴，活像她妈！这肯定就是媛媛了，我知道郑嘉和吴能有个女儿叫媛媛，没想到长得这样逗人喜爱！绝对是郑嘉的翻版，长大肯定又是个大美女。我欣喜地看着小姑娘，她也瞪大双眼看着我呢。我的心一动，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问她认识我吗？小姑娘好像和我有?似的，并不诧生，把我东望望西看看“哟”一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家相册里还有你的照片呢！”说罢从我怀里溜出去跑进里屋，不一会儿捧出两本相册让我看。我浏览着照片，目光在一张八寸照片上停住，这是我们班高中毕业时的合影。照片上，郑嘉毫不避嫌地站在闻海旁边，一脸的灿烂。而我则站在最后一排，隔郑嘉老远，面无表情。这张照片恰如其氛地反映了我们三人当时的关系。事隔多年，我触景生情仍有些不自在。翻过一页。下面一张照片却使我傻了眼，嗨！我啥时和郑嘉拍过二人照呢？我揉揉眼，眼前的的确确是我和郑嘉的合影：郑嘉的头向我微微倾斜，甜甜地笑着，明亮的大眼里充满憧憬和企?。我则显得很庄重，看着有些呆板。整张照片给人以不合谐之感，看着看着我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张二次合成照片！是郑嘉把她的照片和我的照片合而为一的！我怦然心动，抱起媛媛就吻她小脸蛋，媛媛却用小手直推我脸，口里直叫：“痛！好痛！”
痛？好一阵我才明白是我的胡子扎疼了小媛媛，忙哄小姑娘：“对不起！叔叔忘了，叔叔很久没刮胡子了，弄痛了我们媛媛，罚他给媛媛买玩具！”
“真给我买玩具？”媛媛仰起小脸不相信地看着我，“我就喜欢又会唱歌又会跑的小火车，可妈妈说了好几次到现在都没给我买呢！”
“相信我，媛媛，叔叔一定给你买，不但买小火车，还买小汽车小飞机……，只要媛媛喜欢，叔叔就都买！”看着小姑娘委屈的模样，我鼻子有些发酸。我轻轻抚摸着媛媛的小脸蛋，真希望郑嘉此时此刻能出现在眼前。
“为这张照片吴能还打过郑嘉呢！”闻母走过来，看看那张照片，从我手里接过媛媛放地上道：“媛媛，自家去玩，奶奶要和叔叔说说话。”
吴能打郑嘉？我知道吴能很爱郑嘉，脾气也很好，为一张照片他会打郑嘉？我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闻母。闻母叹口气道：“我亲眼所见，那还有错！那天我去吴家，正碰上吴能手拿木棍追打郑嘉。幸亏我去得巧，不然郑嘉真不知会被打成什么样子呢！吴能那天就像个疯子，几个人都拉不住。对了，你们那个姓谢的同学那天也在，他和吴能还差点打起来呢！事后我埋怨郑嘉，既然和吴能成了家，又有了小孩，就该和他好好过日子，为啥还要和赵新来往呢？我怪她……”
“其实我和郑嘉从来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只是比较谈得拢……”
“我知道我知道，”闻母连连点头打断我的话道：“后来我知道是我错怪了她。郑嘉是个好女子，只可惜我那短命的儿，不晓得珍爱……”
“伯母，你宽心些，”见闻母又伤感，我忙安慰她：“你不是还有郑嘉吗!”
“是呀，我还有郑嘉……也许是老天爷开眼，可怜我这孤老太婆吧。死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却送给我一个好女儿＿＿在我心里，郑嘉旱已不是什么儿媳妇，她就是我的孝顺女儿!说实话，就是亲生的的女儿也不过如此呢!”闻母说着扯段卫生纸擦擦眼睛，看着我叹口气道：“可是这女娃子命苦啊!这么好个女子，却摊上那么两个男人!一个呢，花_4460.htm心！一个更可恶！编起笼笼让她钻！……”
“等等，伯母，你说谁编笼笼让郑嘉钻？”我打断闻母的话问道。
“那还能有谁？吴能嘛……郑嘉不说出来有谁会相信呢？表面上他对郑嘉有多好！”闻母看着我感叹道：“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他可把我们郑嘉害苦了！还有海儿，你说我爱不爱？可是每当我想起郑嘉落到今天这地步和他也大有关系时，我又会恨他……，唉!要是郑嘉当初……，”
“伯母，别说了……，”第六感官使我突然感到闻母要说什么，忙摆摆手打断她的话道：“你还是把吴能的事给我讲讲吧!”
“要讲的，过一会我会讲的，只是现在你别打断我的话……，”闻母点点头，看我老半天才接着说道：“赵新，其实你和郑嘉的事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海儿搞的那些小把戏。吴能打郑嘉那天晚上，郑嘉就把她和你的事都告诉了我，要不刚才我怎么会那样问你呢。唉!阴差阳错啊!……你也难得来，这一次见了，难说以后还能不能见上面，所以有句话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说给你听，其实郑嘉心里始终最爱的人是你!夜里我常听到她在睡梦里叫你的名字呢!”
我默默地听着，内心却泛起波澜。我看着相册里那张二次合成照片，眼睛不禁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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