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心疼地拽着自己的衣袖,苦笑着,“小公子不用着急,你家娘子现在脉象平稳,只要好生修养,肚里的孩子也能保住。”
“孩子?”年轻男子惊讶的看着老者,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她有孩子了?”
“是啊,小公子你不知道吗?你家娘子已经怀孕两个月了。”老者把一张写着狂草字迹的方子交给呆愣的年轻男子,关照说:“你家娘子能捡回一命实在是上天庇佑,你要小心照顾才是。”
“孩子?”年轻男子轻声呢喃着,老者看着他摇了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见识,都要当父亲了还一副呆傻样。”朝村外走去。
“土豆,拿着这方子去村东头的药铺抓些药回来。”年轻男子沉吟许久终于回过神来,朝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小男孩喊道。
“牛哥,村东头好远哩。可不可以明天去?”土豆撅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年轻男子摸着下巴,笑了笑,“好啊,可以不去。不过我保证以后你都没有糖葫芦吃。”
“我这就去!”土豆抢过药单,飞也似地朝村东头跑去。
年轻男子哂笑着看着土豆的背影,想起大夫的话,他的笑容便隐没不见了。他转身走进茅舍里,点燃一盏煤油灯。昏暗的灯光下显示出整个茅舍的内部设施,茅舍一共分为三间,一间厨房,一个卧房,还有一个小小的杂物室,茅房是另外搭建的,位于杂物房边上。男子手持煤油灯走进卧房,随手将煤油灯放在靠窗的小木桌上,木桌做工粗糙,桌面凹凸不平,桌腿也大小不一,很明显是男子自己动手做的。他顺手关上窗户,隔绝外面吹来的冷风,现在是三月份春回大地,气温回升,然而到了晚上仍然有些凉气。
茅舍里唯一的一张竹床上仰躺着一名女子,她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若不是胸膛上细微的起伏,便真的和死人无异。年轻男子温柔地为女子盖好被子,怕她冻着他把自己的冬衣都盖在了女子身上,其实他自己也不过只有两套冬衣而已,平时都好好的珍存着就怕不小心被虫蛀了。现在这个年月,挣钱不容易啊。
年轻男子坐在床侧,仔细地看着女子的面容,白皙的鹅蛋脸,俏挺的鼻子,丰盈红润的嘴唇。他清楚的记得三天前女子突然醒来时,一双大眼睛是水汪汪的,只一瞥就夺取了他的神魄。这女子他并不认识,十天前,他和往常一样到地里去劳作,忽然,他看见落雁河畔躺着一个人!他顾不得许多急忙冲上前去,只见一名奄奄一息的女子仰躺在地上,全身多处被擦伤,从她的服饰来看他知道她不是普通人。试了试她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于是他丢下地里的活抱着女子就往医馆跑,接待他的就是先前的那位老者。老者断言女子活不过三天,但是他并不想放弃,像老者讨了些药就把女子抱回了家。出人意料的是,女子挺过了三天!而且还醒来了片刻,欣喜若狂的他再次把老者请来,老者便作出了上述的论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竟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花去了大部分的积蓄,还这么没日没夜的照顾她。男子叹息了一声,起身欲走,这时女子忽然醒来,意识还不是很清楚,只是嚷着要喝水。
年轻男子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一手托起女子将茶水送到她的红唇边。
“慢点喝。”男子的声音很温柔,听到他的声音女子的眼睛倏然睁开,眼睛里满是惊异和喜悦。
“子安,真的是你?”女子握住男子的手,大病未愈,她的手显得柔弱无力。
“姑娘,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没错,这位男子姓潘名子安,小名蛮牛。不过,这位潘公子和蛮牛两个字完全搭不上号。他的五官清秀俊朗,身材挺拔强健,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怎么看也是一位书生。
“子安,子安。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女子的声音沙哑的像一口破锣,但是却很无力。
“姑娘,我虽然叫潘子安,但是我并不认识你。你是我从河边救回来的。”
“你是子安,你怎么会不认识我。我记得你,还记得聂芸,但是我完全记不得我自己是谁。我到底是谁呢?”女子惊慌的大喊着,挣扎着要站起来。
“姑娘,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况且你现在还有身孕不宜激动,还是安心修养吧。等你病好了,兴许就能想起来你是谁了。”潘子安轻声劝慰女子。
女子听了潘子安的话,渐渐安静了下来,忽然她望着潘子安笑了,“你这个坏蛋,还想骗我。我们什么时候结的婚,我完全不记得了诶。难不成是你和聂芸联合起来骗我的?”
“啊?聂芸是谁?我不认识你更不认识聂芸。姑娘,你还是安心休息吧?”
“不要骗我了好不好?”
“我并没有骗姑娘。”话一出口潘子安就开始后悔了,因为女子听了他的话就失落地把头埋入两膝之间,烦躁地撕扯着自己头发。
“我到底是谁?你是子安,为什么会不认识我?我到底在哪?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姑娘,不要伤心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是谁?”女子听不进潘子安的劝慰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闹腾了大半夜,女子才在疲惫中昏睡过去。潘子安本以为到了第二日女子就会好些,然而,到了第二日情形变得更加恶劣,女子不但闹腾还滴水不进了,任他怎么劝都无济于事。眼看着女子越来越憔悴,水灵灵的双眸也日益空洞,潘子安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女子完全清醒后的第四日晚上,潘子安来到房中,紧握着女子的双肩,一字一顿的说:“我前几天的话都是骗你的。我认识你,你叫罗燕。”
“我真的是罗燕?”女子喃喃的问,似乎有些不相信。
“你是罗燕。”潘子安从落雁河想到了罗燕这个名字,在女子恢复以前他不得不编造这么个谎言。
“子安,那我是你的妻子对不对?我肚里的孩子也是你的?”女子靠着潘子安肩头,轻声的询问,声音略微颤抖。
“嗯。是,你是我的妻子。我们去年成的亲,你忘了么?”
“可是为什么我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那是因为你失足掉在河里,撞到了头。失忆只是暂时的,等你把身子养好就会记起一切的。”
“太好了。原来我叫罗燕。聂芸在哪儿呢?”
“聂芸?啊,聂芸跟着她相公去霍图国定居了。你忘了么,是去年我们成亲之后的事。”
“是吗?”女子轻声嘀咕着,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大对劲,可是她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在她的记忆里回荡着几个名字,杜倩倩、素顺、潘子安、聂芸。可是所有人的事都是一片空白,只要她用力去想,头就会痛得厉害。
“你认识杜倩倩和素顺吗?”
“我从来没听过这两个人,你安心休息吧。夜深了。”
“老公,你陪着我好不好?”
“啊?”潘子安不知道罗燕口中的老公是什么意思,不过看到她眼里闪动的热情,他还是朦胧中明白那两字是很亲昵的称呼。
“老公,你最好了。”罗燕环着潘子安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和唇上落下数枚热吻。
潘子安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只有愣在那儿任由罗燕亲吻自己,这可是他的初吻哪。他从来没有和女子这样亲密过。他早已到弱冠之年,可是他并不想成婚,以前他是阔家少爷的时候早已见惯了家中那些女子的虚伪谄媚,家道中落之后他便带着几个仆人来到这稻香村以务农为业。山村生活恬静闲适,他渐渐绝了凡尘心,只想一个人过活,有没有妻子有没有子嗣对他而言都没有关系。
“老公,你怎么和木头似的。”罗燕对潘子安的木讷感到很不满意,她揉着潘子安的脸,忽然她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男子脸,那张脸稍显稚气,眼眸里却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她努力去想那名男子是谁,然而她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你怎么了?快躺下休息,我去把药拿来。”看到罗燕脸色惨白,潘子安焦急地让她躺下。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一想到他我会心疼?”罗燕迷蒙地看着潘子安,咬着下唇,双眼含泪。
“会想起来的,你不用着急。”潘子安握着罗燕的手,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你真的是我的相公,对吗?”罗燕祈求地看着潘子安。
“嗯。我是。别多想了,休息吧。我会陪着你。”潘子安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
看到潘子安的笑容,罗燕浮躁的心渐渐安宁了下来。直到睡着她都没松开潘子安的手。梦里,她轻轻呼唤着一个叫素顺的人。潘子安的心略微一沉,浮起淡淡的苦涩,他也许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