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伯的眼光扫过那小厮的脸,只见那小厮额头渗出丝丝冷汗,低垂着眼眸,不敢抬头。
“发现,少了四坛陈年老酒。”小厮的声音不大,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头挤出来的。他将身体里最后残存的一丝勇气全部用上了,方才将这句话说完整。话音刚落,他的双腿便开始微微颤抖。
大厅上格外安静,所以,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但是他刚才的话,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薛伯在火灾现场发现了大片陶罐碎片,一开始想到有可能是厨房用的油被人用来引火。可是后来一查,发现厨房的东西并没有少什么。这园子里能被用来引火的,大抵也就只有油、酒了,既然不是油,那自然就是酒了。所以,薛伯才派人特地去酒窖查看。
“昨夜并没有酒宴,何人搬走了这许多酒?”薛伯踱到小厮身前,正色问道。
“这……小的不知!”小厮支吾着,脸色因为紧张而变得苍白。双腿的颤抖渐渐变成了浑身的颤抖。
酒窖原本是有人负责看守的,因为那里有许多珍贵的名酒佳酿。有些佳酿还是老王爷留下来的,很有纪念价值。昨夜正好轮到这小厮值班看守,可是到快天明的时候,他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了,就偷偷打了个盹儿。
这打盹儿的事倒也不是第一回了,他也不是第一个疏忽职守的。以往都没有出过什么事,没想到这次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单烧毁了一座偏宅,还闹出了人命,这责任可就大了,也难怪这小厮吓得三魂六魄的散了一半。
“薛总管,若是对方是蓄意纵火,自然会安排周全,避人耳目。对方在暗,我们在明,这位小兄弟想必是被人暗算了,所以才一时疏忽的,倒也不能全怪他吧!”一旁的秦舞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只要她的话再迟上一刻,只怕那小厮便要被当成千古罪人拖出去千刀万剐了。
秦舞衣是江湖中人,见惯了什么迷烟、点穴、催眠之类种种的手法,所以,在她看来,凶手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饶过一个完全不懂武的小厮,确实不是什么难事。
那小厮似乎找到了根救命稻草,猛点头表示赞成秦舞衣的说法。
“这么说,照郡主的意思,这奴才便无罪了?若是他早些发现,本宫昨夜至于被弄得灰头土面的那么狼狈吗?就算不给他定个死罪,也该让他受些皮肉之苦,好让他好好长点记性才是。”殷婉仪心中郁闷,正想着找个人来撒气,这个“有罪”的小厮便成了倒霉的出气筒了。
秦舞衣抬起眼眸看向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太奇妙了,同一张脸,竟然有这么不一样的反应。现在这个颐指气使的公主确实让她十分反感,想到这里,秦舞衣竟开始有点庆幸昨天冲进火场救公主的不是她。为这种人冒生命危险,她打从心底里觉得不值得。
殷婉仪的话说完后,大厅上先是一片沉默。接着,那吓傻了的小厮见薛伯并没有依照殷婉仪的吩咐将他拖出去用刑,觉得自己还有一线希望,一心想着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便急忙跪倒在地,开始大声求饶。
一个大男人,哭得像个孩子,他的反应似乎能给殷婉仪带来极大的满足感。只见殷婉仪那张原本被气得有些狰狞的脸渐渐舒展开了,嘴角微微上扬,竟露出一抹浅笑。
“公主,容事情查明后再论这小厮该如何处置,如何?”欣欣最是心慈,最先一个忍不住开口了。
欣欣不开口也就罢了,她这一开口,殷婉仪似乎找到了发作的机会,立刻敛去笑容,挑着眉,斜斜看向一侧的欣欣。
“唷,这么着急的想替他求情,莫不是他是你的人?说来也是,这梅园上下属你最看我不顺眼了。啧啧,我知道了,你这是想报仇呢嘛。我当日对你用刑,逼问曲谱下落,确实有错在先,可是你为了报这一剑之仇便要我葬身火海,是不是太狠了些?”
不知道该说是女人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呢,还是说被嫉妒盈满的心会变得比常人更加的尖酸刻薄,殷婉仪刚才这一切纯属臆测的言辞,竟被她说得好像头头是道,顺理成章,像是在陈述她亲眼所见的事实一般,说的理直气壮。
“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扯上他人?不过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皮外伤,为这一点点的仇怨,似乎还不至于让人起杀念吧!或是,你觉得我其实还有别的非要置你于死地的理由?”
这些天来,秦舞衣和殷释都未曾向欣欣提起她跟殷婉仪之间的旧事。这是因为,当日于昊考虑到假冒公主、欺君枉上乃是重罪,在确保欣欣的安全之前,不能走漏了风声。所以,他们三人在凉亭达成协议,暂时对欣欣的身世绝口不提。
在殷婉仪看来,欣欣除了得到了于昊的格外礼遇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变化。所以,她一直觉得,欣欣仍是那个失去记忆的倒霉鬼。可是刚才欣欣那若有所指的疑问,淡定的眼神,让殷婉仪忽然没了安全感,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这个还不简单吗?你明知道于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于夫人永远都只能有一个。你眼巴巴的瞅着悦王妃的位子,可是不巧,我已经先坐上了这宝座,要想取我而代之,当然要先将我除去了。我说的对吗?”殷婉仪非常自信自己的理由很充分,愈加张狂起来。
欣欣在梅园的特别地位早已遭来诸多猜忌,殷婉仪的话一出口,厅内外候着的下人们都开始不由自主的顺着殷婉仪的思路往下想。转眼间,大厅上的局势便有了改变,欣欣瞬间被四面八方投来的猜忌的目光包围,有种窒息的感觉。
“清者自清,莫须有的罪名,我不需要解释些什么。”欣欣淡然道。
“哼,是不需要解释,还是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大家心中早有定数。你的房间跟我住的房间很近,你若是一心想害我,可是方便的很哪。我看,你最好跟大家好好交待下,你昨晚上都做了些什么?”
欣欣忽然脸上一红,沉默了一会。回想起今晨睁开眼时的情形,她的心跳不自觉的又快了几拍。她隐约记得梦中,与某个温热的身体一直纠缠着,相拥而眠。不想睁开眼才发现,原来那不是梦,自己正躺在殷释的胸口,额头正轻轻抵着他的下巴。
“怎么,说不出来了?你就承认了吧,昨夜纵火案的元凶,就是你!”殷婉仪见欣欣沉默不语,便开始在一旁添油加醋。
“昨夜之事,与欣欣姑娘无关!”殷释的声音有种特别的力量,让所有听到它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相信它。
殷婉仪自然不愿看到自己刚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战果就这样被破坏,也顾不上兄妹之情了,黑着脸,诘问殷释:“空口无凭,何以服众?”
“因为,欣欣姑娘昨夜一直与我在一起,所以,这纵火之人一定另有他人。”
殷释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在思量要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口。后来,他终于决定说了,不单单是为了替欣欣洗清罪名,亦是想向众人宣布,从今往后,欣欣便是他陵王殷释的人了。
殷婉仪脸上虽然是一脸挫败的失落,但是心底却在暗自庆幸自己的成功。她成功的利用这次火灾,若是殷释不开口说出昨夜之事,那她就会一口咬定昨夜纵火的主谋便是欣欣。眼下殷释公开了昨夜之事,她殷婉仪亦是最大的赢家。所有人都听到了,欣欣跟殷释有暧昧,自然没资格再来跟她争这悦王妃的位子了。
这场回忆不了了之,但是调查却没有停止。薛伯凭着自己敏锐的观察,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不过,他的想法还需要更多的佐证,所以,他暂且按下不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