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脚步尽量的放轻,似乎怕吵醒床上的病人。
“薛婆婆,药成了。”少女低语,伸手将药碗递到老妇手上。
“哎!昨夜好不容易灌下的汤药,今儿一早又全吐了出来,这么下去怎么成啊!怎么每次出点什么事,那死鬼老头就不在呢?”老妇低咒着,将汤药轻轻吹凉,用汤匙舀起一小口的分量,轻轻凑到病人嘴边。
床上,少女美目紧闭,呼吸若有若无,原本应该红润的樱桃小口此刻却苍白得让人揪心。右手紧紧的握住拳头,指缝间偶尔看到光润的红色。薛婆婆曾试着将她的手掰开,无奈那手握的太紧,试过发现没办法掰开后,老妇也只好作罢了。
“婆婆,薛总管应该过些日子就会回京了。爷有些日子没来这梅园转转了,这回刚赶上新婚,只怕一时半会儿的都抽不开身了。昨儿压坏的那几颗梅树,我刚叫人去打了几根木桩了,应该不会倒了。”小丫鬟絮絮叨叨的念着,东拉西扯的,没有头绪。
老妇没有理会,用心的照顾着床上的病人,小心的将汤药吹到温热,然后小心的灌进那秀气的小嘴里。老妇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个女儿,中年的时候好不容易生下个儿子,却还要被逼很孩子分开。而眼前这个可人的少女,则激发了老妇深埋心底多年的母爱。
“这么标致的人儿,那些人怎么就忍心将她推下山崖呢?若非遇上婆婆,只怕这位姑娘便已然香消玉殒了,多可惜啊!”小丫鬟继续感叹着。回想到昨夜,婆婆将一个血人带回来时的情形,她仍然心有余悸,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似乎仍未褪去。
“看面相,这位姑娘乃是有福之人,吉人自有天相,她定然能撑过这一关的。”老妇像是在自我安慰般点了点头,悬在半空的心却始终没办法踏实落地。昨夜大夫的话似乎仍在耳边,她知道这姑娘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打从昨夜到今晨,一连请了四五个大夫,都只是摇头叹气,皆对治愈毫无把握。
“娘……”床上的人迷糊的呓语,眉头忽地舒展,脸上竟带着微笑。
老妇端着汤药的手轻轻一颤,这句“娘”让她有太多太多的感慨。多少年了,她已经对这个称呼渐渐陌生。因为孩子的事,她没少流泪,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在丈夫面前控诉过。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正在做着一件很伟大,很重要的事。
紧握着的小手忽地松懈了下来,一只血红色的玉蝴蝶乍现。
“婆婆,您快看!”小丫鬟兴奋的低呼。
老妇从那只雪白的小手将那只玉蝴蝶取出,移到光亮处仔细查看,片刻,不禁眼眶湿润。这物什勾起了她许多往事,这就是天意吗?她注定要跟这玉蝴蝶的主人有着不解之缘。
“小姐,你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您的后人,平安渡过此劫吧!”老妇忽地双手合十,虔诚祷告道。
小丫鬟知道老妇口中提到的小姐便是后院堂上供着的那尊木雕。话及此处,再仔细看看床上的少女,确跟那木雕有几分神似。
“翠萍,你去准备一大桶冷水,快!”老妇忽然表情凝重,似是刚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般。爬满皱纹的手紧紧的握着那只温热的玉蝴蝶,温柔的看向床上的人,轻轻的朝床边踱去。
叫翠萍的丫鬟已经退出去准备木桶和冷水了,房间里只剩下老妇和床上昏迷不醒的美人。那只玉蝴蝶已经被挂在美人的颈项,此刻正静静的躺在她雪白的前胸,随着她的呼吸,规律的上下起伏着。
老妇屏息,细细的重新检视了一番床上的病人,黯然低头。她这是老糊涂了吧,若是这姑娘自小习武,哪可能这么容易被人推下山崖,毫无还手之力?何以小姐的武功竟一点都没传给后人,这个问题恐怕要等这床上的病人苏醒后才能找到答案了。
不久,两个家丁便将一个盛满水的大木桶抬进屋来,后面跟着的翠萍还细心的准备了两条干净的干毛巾,搭在一旁的衣架上,备用。没等她开口问,老妇已然抬起右手,挥了挥,示意她们他们先退出去。
虽然很好奇,但是翠萍还是将问题咽回了肚子,没有问出口。她跟家丁一起退出了屋子,顺便将门也带上了。她知道屋子里那个老婆婆的听力是出奇的好,所以也没敢留下偷听,乖乖的退下忙该忙的事去了。
到了午膳时间,翠萍曾试着探问,可是屋里头没有动静,她也没敢近前,只好静候吩咐。屋内的人正到了紧要关头,幸好翠萍没有冲动的向前打搅,若是此时分神,定然会前功尽弃了。
傍晚时分,屋内终于有了动静。
“翠萍!”苍老的声音又多了几分疲惫,有些底气不足。
待翠萍急急推门而入时,发现薛婆婆已经无力的倒在了床边,而床上的病人则面色红润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和了。最让她意外的要属她今晨差人送进来的那一大桶水,她清楚的记得自己送进来的是清澈的冷水,此刻再俯身看时,那桶里已经变成了滚烫的血水,冒着缕缕白色的水汽。
“婆婆,您怎么样了?”翠萍上前扶住老妇,发现自己根本承受不住这个看似单薄的老妇人的重量,就在老妇靠向她时,她忽地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幸而旁边便是床柱,翠萍赶忙靠了过去,将一部分力道卸下了。
“翠萍,记住,每隔一个时辰,便要喂她服下一碗汤药。她体温会有些偏高,你要不断用毛巾沾冷水替她擦拭身体降温。她身上的外伤伤口,我已经给她上了金疮药了,你明天记得替她换药。我累了,你扶我回房休息吧!”老妇说的十分艰难,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集结她全身所有的力量。越说到后来,老妇的声音越是飘忽,到最后几个字时,低沉的就像是在喃喃自语。
翠萍自知,她是没办法独自将婆婆送回房的,于是便高声唤了男丁过来帮忙。
依着婆婆的吩咐,翠萍细心的照顾着床上的病人,一宿不眠不休,直到天边肚白时,才迷迷糊糊的睡倒在床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