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幽幽,树影岑岑。箫凌静静地半躺半靠在参天大树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半空之中任由夜风吹乱她乌黑的秀发,看败落的夏花与枯叶随着夜风一并飘远,孤单人影,满树萧然。
想师傅了。
好想。
仿佛黑暗之中就有一抹紫色的身影潇洒地看着她,然后远去,不留下一点痕迹。
谁可知他去了哪里,到底去了哪?
从怀里掏出那一副美轮美奂的画像,画像上的男子毋庸置疑就是京。那是师傅的笔迹,浑然天成的手法,流畅细致的线条,清淡素雅却又不失真实的色彩。
师傅好偏心!收起画卷,箫凌忽然捏紧了那画像。为什么师傅从来不曾为自己画一副这样绝美的画,哪怕只是随手拈来,潦草几笔,哪怕只是轻线勾勒,不着任何色彩!
可是,不曾。
任她软话说尽,无赖耍完,任她软磨硬泡多少次,端木澈都只是一笑了之,怎的也不曾为她提笔,款款白纸上画鸟兽,画浮云,画绿柳,甚至是画师兄,只是,不曾有她,从不曾有。
她不知为什么!她想知道为什么!
夜幕天成,星光璀璨,箫凌看着远处黑熠熠的青山,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只箫来,朱唇微启,香风灌进箫上小巧的洞里,便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
世人角色正是为谎言而上
她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
发带雪,秋夜已凉
到底是为谁梳个半面妆
……
曲调婉转,却又夹杂无限凄凉,她记不得是谁教会了她吹箫,是谁教了她这曲子,只是觉得好听,又有些悲苍,每次心情不愉便想要拿出来吹奏一番。
眼里心里,尽是对师傅深深的思念,夜凉如水,箫凌带着满眼的委屈阖上了眼,晶莹的泪还挂在浓郁的睫毛上,能让师傅亲手为她画上一副带着墨香的画像,是多么十足的愿望啊!
均匀的呼吸被倏然的风声匆匆带走,夜深人静,一个人影由远及近,眨眼的功夫,那人已经悄然跃上了树影婆娑的大树,脚尖一立,便已经停在箫凌身边。
那曲子让他回忆起多年前的忧伤,额上的细纹又深邃了几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箫凌,眼睛里几乎要闪出泪来。
“凌儿…”蹲下身躯,骨节突兀的手指抚摸上精致莹润的脸蛋,看着那如画的眉眼,他的心在滴血,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
“凌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哀声叹息,睡梦之中的小女子不悦地皱了皱眉,似是要醒过来。
那人有些不舍地看了看箫凌,终于咬牙御气,狠心离开。
快了,凌儿,就快要不受这样的苦了,他与他的凌儿,终于要有解脱之日了!
“师傅,是你么?师傅!”猛然惊起,箫凌睁开眼睛,险些从那粗壮的树干上跌落下去,待到重新坐稳身子,探查四周,根本半个人影都没有。
是错觉么?
还是自己太过思念端木澈了?
……
一时之间,悲伤感上涌,她竟然再也无法睡下,重又从怀里掏出那竹子做的紫箫,苍然箫声轻飘扬。
夜幕暗淡,只怕此时已过了子夜了吧!
冷风轻吹,她忽然一阵瑟缩,原来自己也有怕冷的一刻,以前有师傅的小屋来帮自己挡风遮寒,可从今以后,谁又是她生命里驱赶寒冷的明灯呢?
天边露出浅黛色,她才又昏昏沉沉睡去,这一睡,却又痛彻入骨。
睡梦之中,箫凌看见了冲天的火光,与时常让她头痛的火光一模一样,大堆人马冲进了一座院落,挥舞着手中的利刃到处砍杀,不管是那院子的壮丁还是妇孺,老人还是孩童。冲天的惊叫与哭喊,没有人逃得开,有人将她推进了地窖,盖上了厚厚的窖盖,仿佛与世隔绝,她再也看不见外面的火光,听不见恣人的呼号,可心,却无休止地滴着血,欲裂地疼痛。
有种压抑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来,箫凌“啊”地一声惊呼,从那惊悚的梦魇之中挣扎出来,睁开了明澈的眸子。
冷汗打湿了内里的衣裳,也阴湿了额前轻柔的刘海。
适才的,是梦,是幻,还是真?倘若是梦,为何如此清晰,仿佛是她亲身经历一般,那痛到现在还留在心窝。倘若不是梦,为何她不曾见过那样的场面?那是哪里,她又是谁!
金红色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她忽然一拍大腿,顾不得想那些无端的是非,提气御风,向城里奔去。
师兄!那可怜的师兄还等着自己来找呢!说话算话,这是她做人一向的准则。
身影逐渐消失在城门处,树下闪出一个人影来,奸诈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而胜利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