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冷冷的声音，疑问的语气，冷冷的眼神，明知故问。
“离弟，早啊！”钱金山看清了问话人后，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少爷说今日到迦叶寺礼佛，因为你勉强也算是个客人，所以顺便带上你。若你醒了，把脸收拾干净，到前面马车去找他！”莫离神情怪异地说完这些话，一挑车帘，跳下马车。
把脸收拾干净？钱金山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手到之处凹凸不平如条条沟壑，钱金山瞬时警醒，手下用力一扯，一张人皮面具落到膝上，露出一张平庸至极的脸，但比起先前的那张脸却是顺眼多了。
钱金山细看膝上的人皮面具，肥厚的皮面不知被谁用刀细细地划开了，白花花的假肉翻在外面，虽未戴在人脸上，却也十分碜人，难怪莫离那副表情。幸好自己早有防备，不然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那群老不死的又该劳师动众地派一大群人过来杀他了！
“钱左使，早！”
钱金山爬上前面的马车，少年介乎男女之间的清澈嗓音从帘内传出，他有一瞬觉得坐在车中的人是个谦谦君子，但那只是一瞬。
下一刻，钱金山挑开车帘，只见那位“谦谦君子”正斜坐在车内的长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银晃晃的小匕首，面具后那双明亮的双眼弯成了月牙儿的形状。
“是你！”钱金山这两个字里含了浓浓的敌意。
“没想到钱左使有三张脸，真有趣！”紫宸笑嘻嘻地说道，完全没有做错事的自觉。
“你看到了？！”紫宸怎会知他只戴了两张面具，钱金山猛地后退一步，暗暗握紧袖下的袖箭。
“相国齐王，天诞睿圣，河岳炳灵，拯倾提危，澄氛静乱，匡济艰难，功均造物……”紫宸仿佛对近在眼前的危险没有察觉，依旧用带着笑意的语调不急不缓地说道。
紫宸才念第一句，钱金山立即变了脸色，握着袖箭的力道却渐渐松了下来，他的易容天衣无缝，让人认出来的唯一可能这人以前就相识。
“朕虽寡昧，暗于大道，稽览隆替，为日已久，敢忘列代遗则，人神至愿乎？便逊位别宫，敬禅于齐，一依唐虞、魏晋故事。”紫宸说完长长的一段话，端起矮桌上的茶，稍稍掀起面具，抬袖掩杯，慢慢饮尽。
紫宸念的是齐相亲自替他写的退位昭书。还记得退位那日晴空万里，齐相最后一次向他下跪，齐相下跪的姿势总是透着一股子杀气，齐相自己没有发觉，但他发觉了。他由着齐相的权势坐大，只因他做了十七年的太子，却从来没有力挽狂澜的气势。
“金大，还要小十三继续说吗？”紫宸取下面具，笑盈盈地看着钱金山。
是他！记忆电光火石，钱金山有如醍醐灌顶。
七年前，他还是金国的太子，奉命出使辽国，与辽国五皇子成为好友。微服在辽国城内游玩时，五皇子称他金大，他称五皇子孟五。
有一次，五皇子在街上看中了一只凤凰纹饰的玉佩，买到手后，五皇子回头笑问他了一句，“这玉佩，不知小十三喜不喜欢？”
“你亲自问问不就知道了！”他随口应道。
临回国的前一天晚宴，他第一次见到了五皇子口中的小十三，小小的人儿站在太子身后，就如一朵远离红尘的白莲，冷漠少言，看到他这个金国太子，小人儿只是礼节性地点了点头。
仅仅是一面之缘，他就记住了那个特别的孩子，只是他怎么想不到当初那个清冷的小人儿，七年后，会成为大辽国朝臣都避之不及的“鬼面宸王”。
此刻面前这张脸美到了极至，凤眼明眸，淡淡一瞥，叫人仿佛看到满室妖气盎然，三魂就要失了五魄，与记忆中那朵远离红尘的莲重合又散开，钱金山想到两个字，危险！
“你是小十三！”钱金山此刻万分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孟五真是暴毙而亡？”
“你怎么就这么快将江山拱手让人了呢？”紫宸挑眉反问，意思是，皇室的争斗你比我清楚，何必多此一问。
钱金山叹了口气，暗道，东风回首尽成非，不道兴亡命也，岂人为。
“你这易容的药甚是奇怪，昨夜我取了些，所有药材我都认识，只有一种，着实难辨，不知钱兄可否指教一二？”紫宸将一张花笺递到钱金山面前，现在双方的身份都不能让人知道，信任与否就在一念间。
钱金山大略地看了一眼花笺，暗地心惊，一是世上竟有这样的人，能用这种事不关已的语气和谦谦君子的词语提起自己的小人之举，并顺便要受害苦主的不传之宝，二是笺上所书之药材，全是他的易容药所需，而且如紫宸所说，只缺一种。
“此药无价，钱某现乃商贾，奇货可居，无尘公子，对不住了！”钱金山抱拳道，只因余下的那种药是制易容的最重要一种药，而且也是去掉易容唯一的药。
“既是这样，我便不再强求，只是……”
紫宸抬手轻轻一抬，一团黑影落入紫宸手中，钱金山看清紫宸手中之物，下一瞬他感到手腕刺痛，紫宸嘴角含笑地望向钱金山。
钱金山垂眼扫过自己的手腕，鲜红血丝从一条几不可见的伤口流出。
“钱兄说此药无价，可否送几瓶给紫宸？”紫宸面带微笑，温和地问道。
“成！”钱金山咬牙道，这完全是强盗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