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妈妈站在楼外踟躇片刻，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脸，肥厚的老脸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这才踏进忘尘居的大门。
紫宸吟完了诗，闭着双眼躺在楼廊边的竹椅上，湿漉漉的长发浸湿了衣领，贴在冰凉的竹椅上沁得脖颈微微发寒，幸得正值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不会觉得那寒意难以忍受。
“少爷！”花妈妈望着竹椅上的少年，一身的纤尘不染的白衣柔若无骨地躺在那儿，纵使那倾国的容颜被面具掩了去，一眼望去，仍让人惊艳不止。
“嗯？”紫宸透着面具随意地应承了一声，依旧看着天空，无际的苍穹，总是很容易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我们等的人现在在花厅，是否要通知夫人？”花妈妈低声禀报着，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板，夫人先前交代她要把少爷当青楼里的小倌，可是少爷究终是少爷，她怎么也不能在少爷端起妈妈的架子。
“不了，宸儿昨日回去得迟了，害娘亲等了大半宿，天拂晓才歇下，这种小事宸儿能拿主意！”紫宸撑起身子，桃木的发簪从发间滑落下来，叮地一声落到地上，探下身去，宽大的袖边拂过地面，莹白的手指将发簪拣起，顺手放到竹椅上。
莫离一直候在门边没有出声，目光追着紫宸修长的手指，有些迷惑地停在紫宸握过的那只桃木发簪上，不知不觉迷了心，惑了神，他是妖吗？眼前闪过那晚湖面上那双冰敛的眸子，莫离蓦地收回了心神，低头，装做专心研究地面石板的纹理。
“花妈妈，你去看看家姐准备好没有，宸儿随后就来！”紫宸吩咐了花妈妈一声，径直转身，瘦弱的身子拖着长长的衣摆向阁楼走去，留给莫离一个绕上心头，挥之不去的迤俪背影。
“哎！”花妈妈了应了一声，回头看见不知何时进来此刻正在研究地面的冷面门神，吓了一跳，拍拍胸口，绕过莫离，出了门去。
紫宸回房，从一色素白的衣衫里挑了件云锦斜络纹的长袍换上，又挑了条浅绿的腰带将空荡荡的袍子拢起，头发半湿，索性就不束起，用墨绿的发带撩起耳际的两束挽到脑后不松不紧地系了一个结。
今日，她的身份是吟香楼的琴师。
“少爷！”见紫宸出来，莫离后退一步，避开紫宸的身体。
紫宸从怀里摸出面具，看到莫离隐忍的目光，抓起桌上的上古名琴，扬手丢向莫离，道了一声“接着”。
莫离只觉有一黑影朝自己面门扑来，还未待紫宸开口，手起刀落，破空一声过后，木屑纷纷散在空气中，上古名琴真正算是锉骨扬灰了。
待莫离回过神来，看到紫宸面具下薄怒的双目，不禁打了个寒颤。
半晌，紫宸抬手抚了抚身上的衣物褶皱，大步走出门去。
莫离见紫宸负气而出，犹豫片刻，紧跟其上。
“我有这么令人厌弃么？”临近吟香楼的后台了，紫宸轻声吐出一句话，随即登上台去。
听到紫宸的问话，莫离只觉浑身一紧，原先绷紧了的神经也随那飘散的声音散了，心底蓦地一抽，渐渐从那话中觉出半丝悲凉，恍惚中觉得紫宸话中的那悲凉也融进了自己心底，氲开来，一层一层氲疼了自己的心。
“莫离，少爷呢？”莫愁扮好了妆，看到莫离一个人呆站在后台的幕帘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带着疑问望向莫离。
“少爷，先上去了，想是在调音！”莫离看了一眼那竹帘后的身影。
“调音？”莫愁顺着莫离的目光望了望。
花妈妈在旁听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插嘴，语气中带了笑，道：“莫是在跟楼里的琴师置气？好好的绕梁不用，偏偏用起别人的破琴来了！”
“怎么回事？”莫愁秀眉微皱，依少爷的性子，不会因为和别人置气，而做出这种事的人。
“昨儿晌午，少爷闹着要给楼里的姑娘伴曲，楼里的钟琴师原也是宫里的琴师，得罪了权贵才被罢了官，有几分傲气，见少爷抢了他的位置，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少爷没理他。后来不是谁提出要比琴技，结果钟琴师被少爷比了下去，另一琴师指说是琴的缘由，要交换琴再比，少爷说了句破琴，又一个人回院了！”花妈妈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给莫愁和莫离。
“呵，原来还有这一出，花妈妈还真是把夫人的话忘得干净！”莫愁听着花妈妈的语气，有些不悦。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老奴这就去少爷院里把少爷的琴取了来！”花妈妈一见情形不对，立马又涎笑着老脸，小心应付。
“行了，少爷既是用了那琴，自有他的道理，花妈妈你且先去招呼台下那人吧！”莫愁虽对紫宸的行为有些不解，却也没忘护着紫宸的面子，不耐地扫了花妈妈一眼，准备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