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梦中醒来,蝶城已站在床边。
“我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真抱歉弄乱你的地方了…”我窘迫的起身,将床单上的褶皱拍平。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胆小怯懦的宫女。
拜这张脸所赐我有了极好的开端,在他眼里我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为达成任务,我必须装下去。让他相信我的到来纯粹出于命运安排。
“没关系。我忘了冥蝶的香气具有催眠功效。”蝶城站在幽蓝的光中,蓝光在他身上投下绮丽的光彩,让人惊叹。“服下这粒丹药就会好很多。”蝶城摊开手掌,掌心放着一颗玫瑰色丹丸。
我接过丹丸,想过这有可能是毒药,但我找不到他要害我的理由。我人在他手上,与外界断绝,他要杀我尽管拿刀在我身上戳个窟窿便可,犯不着大费周章弄毒杀我。于是我大方的将其服下,服下后脑中困意顿时消弭。
也许是我的错觉现在的他比刚才更苍白,更单薄,更像只妖而不是人。
我扭转视线,望着青石板,两手来回交叠。肚子咕噜咕噜,我急忙捂住小腹,尴尬的笑着。“要是没别的事…我可以走了么?”
“不喜欢这里?”周围的光线倏地暗淡,我从他的嗓音里听出了不悦。我急忙开口,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冰魄一样的眼仿佛能把人的魂魄勾走。“不不,这里很漂亮。”
“可是?”面前蓝色王蝶不断的放大,他停到我面前托起我的下巴,眉头深锁。
“我再不走,麽麽会骂我打我的…”蝶城听完温和一笑,“不用担心,麽麽不会骂你更不会再打你。”蝶城的手指拂过我的侧脸,我感到一股恶寒从脚下产生。
“她不会再打骂任何人。天顶上的朋友们很喜欢她,决定把她变成它们身体的一部分。”我将视线转移到栖息在房间顶部的蓝色蝴蝶,它们有个好听的名字——冥蝶。
冥蝶已经灭绝,只有文字记载无人看到过本尊。
有句话:蝴蝶不过沧海,飞过沧海的便不是蝴蝶。这句话用在冥蝶身上再恰当不过。它们的祖先来自南洋,漂洋过海迁居苗疆。性喜群居爱潮湿阴凉,最忌阳光暴晒。
冥蝶之所以名字里带个“冥”字,因为它们就是阴间的使者,一只小小的冥蝶所释放的毒素可杀死江湖一等一的高手。
“可我不回去我的工作怎么办?”我为了不给他破绽,决定将戏演到底,演到我自己都信以为真。
“你的工作?”
“扫院子。”蝶城听完,嘴角上翘,“如果我找人帮你打扫,你愿意在这里多住几天么?陪我说说话,我一个人在这里很闷。”我心底发出冷笑,陪他说话?如果不是任务需要,我不想在这里多呆一分一秒。
“嗯…好吧。”我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蝶城见了眼睛笑弯,“我让紫瞳给你准备饭菜。”蝶城击掌,石门打开。
紫瞳人恭敬的半跪在门口,视线低垂。蝶城对他耳语几句,紫瞳人错愕的看向我,我急忙将目光别开。直觉告诉我就算我能骗过蝶城,但骗不过紫瞳。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紫瞳只是个仆人,如果蝶城信任我,就算他对我有疑也不能说什么。
片刻功夫,紫瞳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只锦盒,锦盒里装着几样小菜。我饿极了,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起来。混进宫的两天我几乎没怎么吃饭,一是吃不下,二是宫女的伙食我实在难以下咽。蝶城只在一旁看我狼吞,自己不动筷子,眼神温柔似水。
※
月之十二。
我来蝶城的地下宫殿已有两日。两天来我的行动范围很小,仅限这个房间。不知是不是紫瞳跟他说了什么,蝶城从不让我出房门,他自己也很少踏出房门,和我朝夕为伴。只在每天子时与午时两刻出去沐浴,一天两次,雷打不动。
我还发现蝶城似乎不怎么吃东西,每次紫瞳送来的饭菜他只闻却从不动筷子。他也很少睡觉,来了两日我从没见他闭过眼。有一次我以为他睡着,谁知下一秒便看到他清澈的眼睛。
他很君子,房间只有一张大床,他命紫瞳在地上铺了一张软榻,从不趁我熟睡之际轻薄我。
他怕我闷,给我讲了很多有趣的事,有时听得我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有时听得我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忘了坐在我对面的是个不死不老的“妖怪”。然而,更多时候他只是远远坐着,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这时我的心便会揪起,我知道他在想凝香。我很好奇这个叫凝香的女子,她有什么魅力居然能让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念念不忘五百余年。
蝶城很少提起凝香,除了那副古画他再没给我看过有关凝香的一切。
我知道他还不是百分百信任我。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获得他的信任成了我现下面临的最大难题。
最佳同时也是最危险的入手点,就是凝香。离和宫主的约定还差四天,我决定铤而走险,就算这是蝶城给我布下的陷阱我也想放手一搏。
在我看来死亡总好过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等死。
紫瞳再次出现,同时带来有客到的讯息。
蝶城走后,我恍然大悟南宫离为什么敢敲打皇甫皓天,他并不是打草惊蛇,他手里也有王牌。
王牌就是蝶城。星宿宫一切都来自蝶城,毒蛊医药、占星卜卦、武学暗杀等等统统源于蝶城。南宫离有蝶城就相当于有了整个星宿宫,而且蝶城有的星宿宫不一定有。我没想到玩世不恭的南宫离竟然也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且筹码巨大。
想到这里我感到头痛,江山只有一座,却有那么多人想要做它的主人。先有皇甫皓天培植傀儡,后有宫主插手玉国内战,再到南宫离拉拢蝶城,还要加上个捣乱的赤蓉……
各大主角凑齐,最后鹿死谁手还很难说。我又有了新疑团,蝶城一直隐居于昆仑怎会到达位于渤海之滨的塍凰?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与白琴数月前告之我的某件奇事有关,当时我并没在意,如今将两者联系起来我找到了答案。
我出神的想着,全然不知一双眼睛正在暗中窥视我。
※
蝶城这一去许久不见回。
我利用他不在的时间再次勘察了房间,整个房间好像一个榫子插入坚硬的石壁,除了那道门别无出口。
然而我发现房间不时有凉风吹来,我想这里一定有和外界相连的通风口。会在哪儿呢?我沾湿手指,四处寻觅通风口。终于在房间屏风后发现几条似是人为的裂缝,风正从裂缝吹入。我惊喜的发现裂缝后的岩壁是空的。
问题接踵而至。
无骨的风可以出入自由我一个大活人如何能出去?我跌坐在椅中,火精剑还在琴匣里,没有火精剑我根本无法穿透蝶城的护身劲气。
此时,石门轰隆一声打开,紫瞳正站在门口。吸取前次教训,我不再与他对视,只得端起茶碗做饮茶状。
“你究竟是什么人?”紫瞳停在我面前,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好似两个黑洞。我忽然明白他去而复返的用意,紫瞳出于对主人的忠心来质问我。
“我只是个宫女。”紫瞳冷笑,“但愿你只是个宫女,否侧…”他收紧拳头,白瓷碗咔嚓一声裂成多瓣。“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动他的心思。”我装作无辜的抬起头,看进他的眼窝,“我一个弱智女流能动什么心思?”
紫瞳眯起眼睛,拉近我与他的距离,“你无需再演戏。我不相信一个普通的宫女见到他还能谈笑自如,更不相信会有人心甘情愿的住在这里。”我握杯子的手倏地收紧,紫瞳见状满意咧唇。“我还没有证据所以暂时不会拆穿你,而且他还需要你…”紫瞳越说音量越小,最后几字还没出口已消失于无形。
“你该庆幸你有一张这样的脸。”紫瞳临走时忽然说道,说完扭转机关,门开启。
“从内开启此门需密钥,密钥只在我身上。至于墙上的风洞,如果我是你我连想都不会想。我劝你最好乖乖的,不要被我抓到把柄…否则你会死的很惨。”听完他的话,我的心急速冰冷。
他怎知我查看过风洞?难道这个房间有机关可以令他看到我的一举一动?
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他对我有疑,但我没明白究竟是哪里让他起疑,我自问没有到刚才为止没有一丝破绽。
蝶城对我半信半疑,紫瞳对我起疑,再加上火精剑遗落在外,时间所剩无几我还能完成宫主交待的任务么?
※
与此同时,地下宫殿另一端。
南宫离站负手站在房间中央,在他面前展现一副陌生画面。蓝光闪烁,画面消散。南宫离深吸一口气,问道。
“国师给朕看得可是事实?”蝶城颔首,换做别人这么问只怕早已死上百回,然而南宫离却是个特例。
因南宫离是他半个救命恩人。
“依国师看,朕该如何应对?”蝶城给南宫离所看正是皇甫私自筹粮与锻造兵器的画面。
“依贫道愚见,陛下不可打草惊蛇,只要暗中派人紧盯皇甫首富一举一动便可。”
“还要朕忍?”南宫离眉心拧紧,眼神变的凌厉。
“陛下,塍凰四分之三的财富来源于皇甫首富旗下的商号,相信陛下更知道朝中官员十有八九与之关系密切。现在妄动很有可能适得其反。不如暗中积蓄力量,等到时机一击致命。”蝶城闲散的舞动着拂尘,说道。
灰蓝色道袍低下的星宿图隐约可见。
“朕的时机何时能到?”南宫离显然没有他悠然自得,卧榻之滨有人磨刀霍霍,他坐立难安也是人之常情。
“时机就要来到,陛下只需再数日。”
“但愿如国师所言。”南宫离拂袖离去。
在他身后,蝶城薄凉的嘴角嗜血的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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