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手中调羹，扭脸，静静的看着黄寅，双目死水一般。
“虎爷不但会享受，更见识非凡。”黄寅嘴角上翘，双眸闪过精明之色。他摊开折扇，扇面绘着工笔山水，远山皓月，一弯绿水于山峦间流淌。
“呵呵，娘娘贵人多忘事，岂会记得在下。”我看着那柄折扇，眼前忽然一亮。
这扇子，我以前见过。
折扇一角落着一枚方印，朱红色的印章，“敕造”。
我记起两三年前有个富商替朝廷出了一把笔钱修河堤，轩辕璨为此接见此人，并将心爱的折扇送与此人。
原来就是他。
“前尘旧事不堪回首。大敬皇帝已经不再，‘倩贵妃’三字也不再有任何意义。”我平静说道，声线犹如青烟，飘渺清透。
“呵呵。”
“我想虎爷的真名也不叫黄寅吧？”
黄寅的眼里闪过惊讶，惊讶之后是激赏。他认同的点点头，“敝姓皇甫，名皓天。”
“字寅。”
我瞪大眼睛，猫一样的眼睛，眼里是难以置信。
皇甫皓天，天下第一富商。“天下”一词囊括赤蓉、玉国还有塍凰。
他的财富可想而知。原先只想坑他一笔路费就告辞，没想到摸鱼摸到深藏不露的大白鲨。
“原来是天下第一富商，民女失敬了。”
“呵呵，娘娘岂是民女。娘娘是人中龙凤，千金之体…在下有幸曾在敬帝的后花园远观过娘娘一面…”皇甫斟酒，将酒杯递给我。
我接下，“这一面让在下足足失眠了一月。”他凑近，近距离看着我的脸。
五粮液，虽比不上灵台的仙酿，但也是人间极品。
“虎爷莫不是被我吓着了吧？”我放下酒杯，将胳膊放在二人中间，借此拉开与他的距离。
“当然不是。从那时起，在下便认定娘娘是绝世佳人，在世萼绿华。”皇甫又斟满一杯，放到我面前。
“那虎爷自比公羊权喽？”我看着那杯晶莹剔透的酒水，嘴角上扬。
“哈哈哈哈。在下当时不过是一夜秦楼客，只能于禁宫之内偷看吴王花，不敢逾越。”皇甫自饮一杯，笑道。
“虎爷好文采。吴王花一句出自玉谿生所做无题诗。闻道阊门萼绿华，昔年相望抵天涯。岂知一夜秦楼客，偷看吴王苑内花。”
“不知虎爷现在又想当谁？”
“吴王驾鹤西游，王府之花也沦落天涯，与路旁野花无异，谁都可欺侮，谁都可践踏。”我端起酒杯，一口一口咗着。许是太久没喝酒的缘故，我感到头越发沉重。若再像刚才一饮而尽，这家伙又会为我添满。一杯一杯的灌我，他绝不没安好心。
“……”皇甫沉默，玉指抄起筷子，夹了一口鱼肚，送入口。
“娘娘始终是萼绿华，有没有吴王，有没有公羊权都一样。”我抬眼，不做声看着他，心里流过异样。
“虎爷怜香惜玉。不过大多数人并不这样想，萼绿华害过很多人，让他们知道萼绿华还活着，怕她真要羽化登仙了。”不单单要躲避我的仇家，我还要躲着那龙椅上的男人。与其被他捉回去，我大可先了断自己。
“娘娘放心，在下虽非羊权，但有羊权之心。”
“明日在下有一艘东下的货船，娘娘愿否与在下一同前往塍凰？”
塍凰…我合目冥想。
我在玉国行动不便。金乌明查不行，暗访却无阻。
被他捉住，或者被仇人捉住…
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不想就此放弃。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走一步，算一步。
“虎爷肯救小女于水火，小女感激不尽。”
※
塍凰境内。
经过数个时辰的航行，货船平安抵达塍凰陪都——清浦。清浦环水而建，两条河流在此入海，形成天然良港。另外此地距离国都丘尚只有十里，也是保护丘尚的重要屏障。
塍凰果然是三国中最富庶的国家，街道整洁干净，店铺热闹非常，连百姓们都衣锦缎戴金银…
一路上皇甫皓天充分发挥他的向导功能，给我讲述塍凰的风俗民情。临近大海，塍凰人心胸广阔，路旁到处可见由海路过来的外夷。
“成姑娘，在下先送你回府，另择日带你进宫面圣可好？”
皇甫皓天是塍凰贵族，血缘与皇室极近，塍凰国君算起来还是他的表哥。
我努力挤出笑容，点头。
见不见国君无所谓，我现在只想找个不会摇动的地方好好睡上一觉。
这一路先是船，后是马车，颠得我五内错位，早上吃的汤圆还在胃里搅和。
“成姑娘？”我脸色越发难看，喉咙一紧，急忙奔向窗边大声呕吐。
“第一次坐船都会如此，呵呵，习惯就好。”我脸羞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出来。
“在下这里有几颗梅子，可以止呕吐。”说着皇甫皓天从袖中掏出一只枚红色锦囊，锦囊中装有数颗青梅。我掏出一颗含到嘴里，顿觉舒服许多，连精神都振奋很多。
不想吐了，我好奇的打量这神奇的梅子。
青中透着粉红，吃起来不酸不涩，还有果子的请香。
“这梅子真好吃。”我忍不住又吃了一颗，才把锦囊递给皇甫。他笑着摆手，“成姑娘喜欢就拿去。”
“这梅子叫什么名字？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话梅。”
“此梅唤作…”皇甫皓天话刚说一般，只听一声娇媚的女嗓响彻。
“皓天表哥！你终于回来啦！”竹帘被人撩起，我看见火红色的精灵窜入。
“嗯？她是谁？”定睛一看，才知精灵乃是红衣少女。少女不悦的看着我，眼神喷火。
少女的年龄与我不向上下，五官娇俏可人，肤色白里透红，远比我看着健康多。阳光在她的红衣上投下光晕，映得整个马车一片火红。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吃本郡主做给表哥的情人梅！”她见我衣着朴素，以为我是新来的侍女，训斥道。
少女柳眉扭成一团，扬起手啪得一声落在我的左脸。
白衣洒满一地，青色梅子也掉在地上，滚动。
皇甫皓天哑口，怒气冲冲的看了一眼红衣少女，急忙扶起我。
“成姑娘，你没事吧？”我摇头，左脸发热肿胀，左腮被牙齿咬破，唇边出现血丝。皇甫皓天大怒，他站直身体对少女吼道，扬手就要打回。
“皙然你太没家教了！”
少女被他吓愣，嘴唇委屈的颤抖，眼睛噙满泪水。
“你打啊，你打啊！”
“慢，虎爷息怒，是我不明就里。早知道那梅子是做给虎爷的，我就不吃了。”皇甫收回胳臂，转回来查看我的伤。
“你们…你们…”少女更委屈，她没想皇甫会为陌生人骂她，更没想我会为她求情，又委屈又羞愧。她一个箭步跳下马车，飞身上马。马蹄声急促，转眼便听不到。
“虎爷不该凶他。”我躲开皇甫皓天的指尖，说道。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她对皇甫有情。
“……”皇甫皓天沉默不语，坐回。
马车继续前进。
~~休止符~~
萼绿华与公羊权出自道教神仙故事，萼绿华从天而降与羊权结为夫妻，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没兴趣可忽略。玉谿（xi）生即李商隐。
今日更新完毕。
公告：本书字数约在二十万左右，且不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