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锁,唯一的钥匙系在璨的手腕上。
“小姐,御膳房把晚膳送来了。”莲净挎着锦盒,顺着窗户爬进来。
我应该感谢他,没有把窗户封死。这十天来,莲净每到餐点,都会顺着窗户爬进来,伺候我用膳,用完再爬出去。我看着她爬进爬出,心忽然一动。
这世上,还有个一人发自内心对我好…
“莲净,以后不用爬进来了,只要把锦盒放在窗台上就可以。”我扶着她,说道。许是我的错觉,莲净进来身体虚弱了不少,如此简单的爬上爬下,她做起来很吃力。
“小姐,这怎么可以?小姐是主子,莲净是下人,下人有下人的本分。”我看着那张满布虚汗的脸,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当我还是玉国最最得宠的皇贵妃时,栖月宫人流络绎不绝,门前的石阶不知被踏坏多少。然而,此刻此时,栖月冷清的吓人。我所指的冷清,仅限于栖月宫内,朱红色大门外,璨钦点的御林军守在门口。
只要宫内风吹草动,御林军便会破门而入。
我屡试不爽。
上次,故意打破了杯子;上上次,故意弄碎了花盆;还有大上次,砸烂了黄花梨摇椅…他们都会进来,一探究竟,然后去跟把我锁在这里的男人汇报。
被人监视,被人软禁,被人孤立。
我只要一闭上眼,便能想象到轩辕殿上端坐在皇位上的男子。他正在暗处看着我的一举一动。这个想法让我作呕,又让我坐立难安。
唯一能缓解我的方子,便是看到他痛苦,看到他悲伤。他的痛,便是我的药。
璨,很聪明。他不出现,只凭借他布下的眼线,观察我。
我一面夹着碗里的菜,一面思索,想看他心痛的神情,我先要把他引到这里。
“小姐,你又不吃了?”我放下只吃了四分之一的饭碗,浅浅的摇头。“还是多吃些吧?这些菜都是您爱吃的。”
我摇头依旧。
“小姐…莲净说句不该讲的话…皇上对您,真的很尽心尽力。”
我无声冷笑。尽心尽力…我怕他是太尽心尽力了。尽心尽力的防着苍沭再进宫,尽心尽力的防着我寻死觅活,尽心尽力的观察我。
“假如有一个男人,对莲净这样,莲净死也愿意…”正在夹菜的我,忽然停下动作,抬眼饶有深意的看着莲净。
“啊?小姐,莲净说错话了。”莲净面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央求道。
“不,你起来。”我上前拉起她,上下打量她,道:“你刚才说,死也愿意?”
“啊?小姐…莲净嘴笨,莲净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莲净干净的心思我了若指掌。她的心,她的魂儿,早被一个人勾走。那个人绝不是轩辕璨。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我会放你们出宫,你还有青鸾殿的聂侍卫。”
“小姐…您知道了?”我点头,这栖月宫一共多大?我,莲净,几个丫鬟与太监,加上日前退宫的老嬷嬷,整个栖月宫的奴才不过十个。
“小姐,您要莲净帮你做什么?”
“莲净…你去…”我伏在她耳畔,轻声吩咐道。
窗外,东风吹起,柳梢浮动,如波浪,如荇菜,如…梦幻。
~~分隔符~~
“陛下,栖月宫莲净姑姑求见。”璨身边伺候的太监又换一人。之前的总管,三天前因为失手打翻茶盏,被璨生生砍掉双手…
莲净随我入宫已有两年有余,因为我的关系,她在宫里的官阶比一般宫女升得要快许多。如今,她已经是正五品的“姑姑”。五品官若放到宫外,能管理人口几百人的县城。
“宣。”璨抬头,底气十足道。
十天了,他没有见过我,但从侍卫太监那里听到许多关于我的消息。心情不好,乱摔东西,歇斯底里,睡不着,憔悴了不少…这是几日,呈送来的情报最常出现的字眼。他十指交叉,托着下巴,那里的线条柔和纯净。
“是。”太监应声退出,片刻领着莲净进入轩辕殿。
“奴婢莲净,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璨从龙椅里起身,踱步到窗前。
玉栾的天阴沉沉的,让人感到刻骨的压抑,这是急需一场豪雨洗去的噩梦般的霾。
“轰隆~~”一声惊雷滚过。璨从天边收回目光,投射到殿内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启唇。“你有何事要禀告?”
“皇上…奴婢前来是为了…”她话还未说完,轩辕殿的大门唰得被人推开。那新上任的总管,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将莲净推到门外。
“皇上!皇上!军情…济源将军有紧急军情上报…”璨接过总管手里的金盒,嘴角微微抽搐。按照玉国的军事机制,军情按紧急程度可分为三等。第三等由铜盒盛放,三百里加急送到皇帝手中。二等由银盒盛放,五百里加急送达。而他手里握着的这个,不是银盒,更不是铜盒,是最高级别的金盒。
璨跌坐回龙椅,金盒就放在他面前案几上,而他的手却迟迟不敢开启。
玉国自立国以来,历时已有六百三十四年,动用过金盒的次数寥寥。每每动用到金盒,意味着军情已经万分紧急,万分险恶。
“陛下…”总管试探性的轻唤道。
轩辕殿外,那送金盒的官员还在等待皇帝的裁断。
“送信之人,现在何处?”璨从错愕中醒来,问道。
“正在殿外候着…”
“快宣!”
“皇上,微臣济源将军帐下,大成关副总兵,廖程远参见陛下。”来人风尘扑扑,银鳞铠甲上还残存鲜血与黄土的痕迹。廖程远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
“平身。这金盒可是你带来?”
“回陛下,确是微臣所带…”
“济源元帅可说了什么?”璨面前的金盒,已经被打开。出乎他的意料,用蜡油密封的盒子里面并没有装着他想象中的东西。
而是调兵遣将的虎符,黧黑的身体,烫金的文字,只有一半。
剩下那一半在璨的御书房里。
两块虎符拼凑在一起,便可号令玉国的百万雄师。
“陛下,这符是元帅临死时再三嘱咐微臣带回的…”廖程远语带哭腔的说道。
“你说什么?”他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击中高高在上的男子。璨从龙椅上腾得站起来,动作太快,以至于打翻了案几上的墨斗。
浓黑的墨汁在绸缎制成的明黄色桌布上,留下朵朵污点。那些污点仿佛有生命般,一点点向外扩散,不消一会儿,浸染了大半桌布。
“启禀陛下,元帅他…他已经殉国了…”廖程远的话再次击中璨,他跌坐回龙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将军是怎么殉国的?”良久,他幽幽的开口。
“陛下…济源元帅错信了昭昕那个滚蛋的鬼话,将大军一分为二,并且把左翼军的兵权交给临潼关总兵金乌…”
璨倏地瞪大眼睛,喃喃启唇:“金乌…你说的是…”
“事后,我们才知道他是酒圣灵台同母异父的弟弟…”
金乌…这世上除了那个人配叫这个名字,还有哪个人?
龙椅中的男子忽然双手抱头,“说下去。”
“谁知金乌竟然带领左翼军哗变…控制了元帅的中军营帐…他,他逼迫元帅交出虎符,元帅不肯…他就,就,逼迫元帅服毒自尽…”
“叛贼金乌还将元帅的头颅砍下,悬挂于城墙之上…”廖程远说完,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右翼军情况如何?”
“右翼军先前派出平定系泊族群的叛乱……卑职逃离时,尚未归营…右翼军统帅是骠骑将军,复盛。”
与他激烈的反映成对比,璨心平气和的听着,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廖程远讲完,他定定神,继而缓声吩咐道:“拟旨…追封济源元帅为一等忠勇护国公,追封万邑,礼遇其遗孀孤幼…你叫什么来着?”璨一手拖额头,一手指跪在堂下的廖程远。
“卑职,大成关副总兵,廖程远。”
“加封廖程远为正三品,护国将军…暂时接替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
“谢主隆恩…”
“免了,免了,你下去吧…你们都下去,让朕好好静静…”新任护国将军与总管,一前一后退出轩辕殿。
“慢着。宣倩贵妃,今夜朕要她侍寝…”
~~休止符~~
三部曲…依然没见到…
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