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狭长悠远的街道，剥开眼前的层层绿色，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栋白墙褐顶的宅院，吊脚飞檐，古朴而雅致。
“啪嗒”朝露从狭长的竹叶上滴到我脸上，清清凉凉，好不惬意。
我不知不觉的笑了，自从成旭死后，这是我第一次笑，至此他也该瞑目了。
“九嶷山上白云飞，帝子乘风下翠微。
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年衣。
洞庭波涌连天雪，长岛人歌动地诗。
我欲因之梦寥廓，芙蓉国里尽朝晖。”
“看不出，你还背了不少古诗啊。”身后响起苍沭揶揄的声线，我没有搭理他，伸手指着大门前空空当当的牌匾。
“这房子你买了多久？”苍沭的脸上没有惊讶，他看着我，甜甜的笑了，“刚买。”
“为什么不带我回你家？”我回头看着他，手拎着衣服。这件衣服是他的，宽大的衣服在我身上一点儿也不合适，绣着星象的衣角正托在地上，显得泥泞不堪。
“我没家。”
他将我的疑问一带而过，越过我，将手里的缰绳甩给了路旁候着的下人。
“进不进来？”他走到门口，微微侧颈，看着在门口驻足的我。
“现在才害怕，不觉得晚了么？”我对他报以微笑，那甜腻腻的笑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明显太早。
我握住他伸过来的手，踏进了苍沭为我准备的新家。
管他的，现在我没有容身之处。他要害我，早就害了。要卖我，也早就卖了。至于其他…我相信他没有成旭的爱好。
“呵呵，”苍沭轻声浅笑，“月落，有时候我感觉你比我还老成。”
“谢谢你的夸奖。废话少说，我的房间在哪里？”
※
半个时辰后，我坐在比我高大很多的木桶里，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洗澡是人生一大乐趣。
我撩起一片香香的玫瑰花瓣，透过微黄的烛光，打量着四周的布置。屏风后是紫檀木雕花木榻，墙边还有一个红木梳妆台，上边镶着三面亮闪闪的铜镜，只可惜我现在似乎还用不大着。
咦？
我饶有兴趣的盯着那扇古色古香的屏风。
屏风的材料是红酸枝，光滑的表面上镶着大片大片的螺钿。做工精致考究，一看便知是名家之手。只是这东西很有年头了，上面的螺钿已经开始剥落，还有浅浅的木裂纹。
吸引我注意力的并不是它的做工和包浆，我发现上面雕刻的图案相当少见。这些花花草草，似乎不是中原之物，也不是西域的花草，是什么我竟然说不出来。
成旭禁止我出门，却给了我一大堆的古籍，诗歌，字画，让我打发寂寞。
唉，干嘛老想他？
我无奈的摇摇脑袋，想忘掉他何尝容易，他已经随着时间深入我的骨髓。对他，我有恨，有爱，更多的是纠结不清。
他说过，我是他的毒药，他呢？何尝不是我的鹤顶红。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会像其他孩子一样，在阳关下开怀的笑，放肆的哭，不用学会如何骗人，如何下毒，甚至杀人。
杀他，我虽然惋惜却不后悔，再让我选择一次，答案依旧。
“少小姐…”门外说话的是我的丫鬟，莲净，只比我大三岁。
“嗯，什么事？”我懒洋洋的趴在木桶边缘，手垫着下巴，眸子舒服的半眯。水汽从木桶里缓缓上升，朦朦胧胧中可见我光洁柔弱的肩，这副身体对于一个十岁的孩童来说显得过于瘦弱。
“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嗯，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莲净并没有走远，还在门口踯躅。
“这是老爷给小姐准备的衣服。”
“放在那儿吧，我自己穿。”我不喜欢别人看到我的身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不习惯。
“是。”我听到门吱嘎一声开了一道缝，莲净将锦缎华服放到了圆形的桌上，回身离开。
我等她走远后，从水里站起身。
“哗啦”静静的水面惊起阵阵涟漪，等到花瓣和水汽落下，只见我雪白的后肩上，竟然出现了一株鲜艳欲滴的芙蓉花。
这也是他的杰作。平日里只要不沾水不会浮现。
“成旭…你得逞了。”
因为这个东西，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哪怕你已经成了一堆腐肉。我神色清冷的看着镜子，镜中的人儿，不是小孩子，更不是成人，她是什么？只有天知道…
~~休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