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冰一双秋水般目光不觉盈盈凝注,望了龙昭庭一眼,再将目光投向江南,说:“她是江南吧!”
她这一开口,语声清柔娇婉,悦耳动听,可却让龙昭庭内心一惊,不由暗叹:果真是冰雪聪明的女子。
他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百里冰有些不解,问:“那为何你要对她发江湖追杀令?”
他看着江南走道一颠一颠的背影,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是很温柔的笑意,却不回答百里冰的问题。
从他这温柔的笑意中,百里冰看出答案来,她也扬起一抹笑意,却是伤感的笑意,内心羡煞江南。
龙昭庭是何其优秀的男子,他不止有气魄,更有胆识,方才表哥那一剑刺向江南的时候,他并不惊慌,算准了她会出手截住表哥一样,换做别人,当自己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即将被一剑封喉的时候,谁还会那般镇定。
她似乎觉得,龙昭庭是天下女人的最爱,是天下男人的最恨,他的身上仿佛有股魔力,能让天下女人臣服并甘愿寂寞一生的魔力。可以被他宠着、爱着,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呀。
而江南,从她方才的行为言语来看,是个极为单纯的人,好抱打不平,行事却过于鲁莽,除此之外,几乎找不出别的优点。而她百里冰除了感情无归宿之外,没有一丝缺点,世人常说她完美的不像是来自人间的人,可为何与龙三公子并排携走到现在,他的目光始终不曾停留在自己身上,而是带着最温柔的笑意和最包容的眼神看着江南。
百里冰有些嫉妒起来。
龙昭庭感觉到百里冰内心的异样,不由放慢脚步,他知道,百里冰同江湖中人一样,以为他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以为他一回眸一微笑就会夺取天下女子的心魂。
事实上,他这一生只爱过两个女子,可偏偏这两个女子都不将他放入心怀。
曾经,他与她朝夕相对了七年,为她描过眉,为她担过心,为她甚至放弃一切,孰料到最后,她竟选择了自己的好朋友。
他苦苦一笑,他以为自己可以坚持住对她的感情,却不料心房一门,不知何时已悄悄为江南打开。
当然,在他的心中,她还是占有很大的地位,因为谁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忘记了自己刻骨铭心的感情,更何况与她,并未开始,就已结束,便更加值得怀念在心。
江南究竟是什么时候闯入他心房的,他已经不想去回忆,他只是告诉自己,珍惜眼前人。
江南在前方走着走着,忽然背着手转了过来,这几乎是她习惯的动作了,龙昭庭笑了笑,加快脚步拉近与江南的距离,等着她说些什么。
江南的眼眉弯弯的,从与江焰吵了一架后,她的心情很好,或者说,她的心情本来就好,与江焰那一架,也影响不了她想笑就笑,想闹就闹的性子。
江南一步一步倒退着走,等龙昭庭接近后,她有些兴奋地说:“龙三,你知道吗?我有一种离家越来越近的感觉。”她伸出手一指前方的小山,说,“那里,我觉得我好像去过,小的时候经常去爬树。”
“是吗?你有印象就好!”龙昭庭也有些高兴,为江南感到高兴。
看着两人脸上的笑容,百里冰心中那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刻意放慢脚步,想着,龙昭庭是否会因为她一个动作却关注到她。
然而没有,龙昭庭的眼眸自始自终都停留在江南一个人身上,看着江南背着手转过身去,看着江南脚步轻松走路的样子,看着江南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活跃的气氛。
百里冰突然觉得,自己是否太安静了,她应该弄出一点声响来才是,然而她不能这样做,既然自己能看透龙昭庭的内心一切,龙昭庭也能看懂自己的伪装,在龙三公子面前,只能做到自然。
百里冰的唇角扬起一抹笑,不再看着龙昭庭,将眸光投向四周的红花绿树上。
走了一段距离,几人缓缓的踏着白石小径,走过小桥。
江南早早就过了桥去,百里冰和龙昭庭走在桥上,桥下清流的溪流,照着一双人影,溪水潺潺,好像发出轻柔的赞美,这是恬静的声音。
百里冰站住了脚步,有些失神,突然心想,如果能见到龙昭庭真实面目一眼,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龙昭庭走过去,见百里冰站着不动,回过头来,问:“百里姑娘,怎么了?”
百里冰回神,摇了摇头,看着前方走远的轿子,看着江南那欢快小跑的身子,她的一双眸子涌上一股期望,看龙昭庭,说:“龙三公子,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
龙昭庭将包袱搂紧,说:“姑娘请说。”
百里冰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仿似不愿错过看龙昭庭每一瞬间。
“传闻龙三公子是何等俊美之人,不知小女子有没有这个机会一见龙三公子的庐山真面目。”
龙昭庭的唇角一扬,看了一眼走远的江南,诙谐地口吻道:“有何不可,就当是还姑娘替在下隐瞒身份的人情了。”
百里冰的表情很是认真。
龙昭庭伸手,在脸上私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百里冰的表情变了,有了惊喜,双眸发出了光芒,激动地说道:“原来是你!”
眼前的龙昭庭俊逸潇洒得令人怦然心动。俊美、霸气、冷漠的脸旁又不失温柔。他是个奇特的男子,俊朗的五官刻画出温文儒雅的线条,但与那书生面孔不搭调的是,他有一双精明深沉的眸子。他似一座山,一片海,又是雄壮,又是广瀚,有一种浑然治大的力量,一种无可比拟的深邃。
龙昭庭轻笑说:“当然是我!冰儿,好久不见!”距离龙昭庭以真面目与百里冰上次见面的日子,已经有七年之久了。
百里冰难掩喜悦之情,但很快,双瞳中闪漾着莹莹的流波,流波动荡晶澈,宛能醉得死人一样怔怔的凝注着龙昭庭。
他是那般的沉静,那般的安详,那般的雍容,又那般的威武!所以尽管分别七年,百里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百里冰记得,他俩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一座墓碑前。
迎着那座孤立的坟丘,他缓缓盘膝坐在坟丘之前,双目紧紧的盯在墓碑上。
“柳如风之墓”五个骆指镂刻的大字代表了这个女人的一生,她在这里已躺了三年,任狂风烈日吹晒,飞沙冷月寒孤,墓顶上已覆盖着一层层沙砾,圆拱的石墓已有老旧之感。
百里冰踩着积雪悄悄走来,她才只有十六岁,却能读懂龙昭庭隐藏很深的痛苦,那种失去至亲的痛她不能代他承受,所以只能静静的,也小心翼翼地守在他的身旁。
然而她以为龙昭庭会如那些同样失去至亲的人大哭一场,没想到他只是站起身,走到她身旁,扬起淡淡的笑意,有些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脑门,只说了一声保重,就离开了。
她没有问他去哪,甚至没有挽留的言语,她能读懂他的心,只是静静地目送他离去的背影。
从柳如风死去后,他便退隐江湖,三年来,也只有在柳如风忌日的时候出现,然而那时的百里冰并不知道,与自己说珍重再见的人,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龙三公子,她只是他无意间救下的一个女子罢了。
这七年来,每逢柳如风的忌日,她便在坟墓前等着,等着他的身影,然而,在他说了那句保重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想起这些,百里冰心头涌起感触,问:“这七年来,你都去哪了?为何不去拜祭柳夫人了?”
龙昭庭将人皮面具重新戴回脸上,又恢复了那龙三的狰狞面目,有些往事不可追的意味,说:“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百里冰那喜悦之色未曾淡去,有些意外地说:“我以为你与沈家庄的大小姐完婚了,没想到——”
一说起沈清水,龙昭庭的脸上浮过一抹担忧,不知道清水的伤势如何,回没回沈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