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火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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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拼命地跑,外衣长裙曳地,拖沓麻烦,一把扯掉,反正里面穿着四角打底裤,好在这里的内衣裤都不是像现代那样布料少之又少,她本来就一现代女性,无所谓什么女戒妇道,权当夏天穿着热裤了。

    只是扔掉裙衫以后才发现空气已变得滚烫,热浪灼人,她的肌肤有些灼烫起来,她只有不停地跑,带动气流,才不至于被火烤伤。

    跑进庭院里,毕竟是户外,温度要低得多,热潮不那么凶猛,但是楼阁高处不断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残木断檐,点燃了花圃中的木制花架与树木,那些花木燃烧的嗞嗞声,就像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痛哭哀号。

    甄伊跑过一丛又一丛的花圃,看着那些不断倒塌的花木,那些被火吞噬了的鲜花芳草,胸口疼痛如针扎,像是看着自己的子女那般。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带不走全部的她们。虽说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那么每一棵草木也应该同样平等,可是人心总是无法将所有事物一视同仁,总会刻意偏好某一物。没有办法的,因为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

    周围都是火光,映红了头顶的整个天空,火星漫天飞舞,像是在庆祝一场华丽的盛宴。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她的眼睛,居然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前段时间,不光是阳光,就连火光也是让她无法睁眼,而月光里却安然无恙,就仿佛她的眼睛惧怕有温度的光芒。可是这一路跑来,那些肆意嚣张的火光,却没有逼得她的眼睛睁不开分毫,虽依然有些刺疼,却是明显淡得多,能让她睁眼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她已无暇去顾及这变化,此刻她的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快找到晚殇春!”

    那里!苗圃的中央,雕刻精致迤逦的石台上,静静伫立着那株晚殇春。

    甄伊冲到它跟前,由于急速的飞奔已让她喘息不止,汗水已顺着脸颊淌下来。

    她一把捧住白玉花盆,而那一瞬间,她的手指与花盆表面相触的地方漾起一阵细微的涟漪,她并不曾察觉。

    白玉盆盏沁凉清冷,仿佛并未因周遭的热潮而遭到侵袭,晚殇春也没有一丝异样,尽管它的柔和光晕已被鲜红的火光掩盖住了。

    甄伊轻轻舒了一口气,捧住盆盏掉头就跑。

    花圃里已是杂乱不堪,原本井然有序的花间小径此刻断枝残叶横亘一片。甄伊吃力地躲避着砸落下来的断木,还要跳过路面上燃烧着的枝桠。

    赤裸的双腿在那些着火的苗木间跳跃闪躲,冷不防擦到了烧得通红的断枝,一瞬间,一阵尖锐的疼从小腿上贯穿全身,让她疼得直咬牙关,身体却是一霎那失去了重心,猛地向前扑去。

    晚殇春!这还在她怀里的晚殇春,她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出它,怎么就此受到损伤!

    用尽全身力气,在触底之前调转身体的角度,将白梅高高举了起来,而她却像是一片被疾风肆虐的孤叶,砰然坠地。右肩狠狠地撞到地面上,因为双手举着晚殇春,没有了手的支撑,坠地的全部力量都压在了右肩上,而头也磕碰到了地面上。

    肩膀一瞬间麻木到失去了知觉,而白梅却是安然无恙地在她举着的双手里。甄伊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眉心紧锁着,而脑袋忽然间浑浑噩噩起来,难道是因为刚才磕到了头?

    怎么可以,她千辛万苦地将晚殇春搬出花圃,难道要功亏一篑了么?难道她的生命果真要葬送与此么?

    将白梅往怀中搂了搂,甄伊蜷缩在地上,泛起一抹惨淡的笑意,然后意识一片浓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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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静幽谧的街道,人烟寥寥。哒哒的马蹄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声音慢悠悠的,缓缓行进着,给寂寥的街道添上几分生气的同时,也更显得幽深冗长。

    高大俊逸的雪色白马行走于寂寞的街道上,驾马之人像是满腹心事一般,只是随意地牵着缰绳,任凭马儿往前走着。

    他那在夜色笼罩下的洁白的衣衫与骏马相应成辉,下弦月已经升起来了,淡淡的月光,洒在他与骏骑身上,呈现出柔和的皎白之色,而他腰带上镶嵌的晶莹剔透的宝石,在月光的铺洒下,偶尔反射出晶亮的光芒,也昭示着马主人的尊贵身份。

    他微微低着头,长发垂下来,盖住了侧面的脸颊,叫人看不清晰样貌,却依然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威严与震慑之感,叫偶尔赶夜路经过他身旁的人远远避在一旁,诧异驻足观望。

    “命定之人……黑眸之女……”他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

    前方出现了一间客栈,较之其余店铺疏落的灯火,它却是灯火通明,隐约有嘈杂之声漏出来。

    他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抬起头来看,随着马的渐渐走近,他终于看清了客栈那恢弘灯火照耀下的巨大匾额--暖云居。

    “暖云居……”他抬头去细看,灯火映现出了他那张惑世绝色的面容。

    他忽然明了似的,一改方才的凝重,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来,“是暖云居呵……”

    大开的门内忽然出来四五个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其中走在前头的醉汉转过身来对着走在后头的同伴高声大喝:“他妈的余大胖子,肯……肯定是动了什么手脚了!否则怎么……怎么他说开大就开大,开小就开小啊!要……要是让刘爷我逮着蛛丝马迹,我叫他……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后面的醉汉也哼哼唧唧义愤填膺地附和。

    那醉汉一转身,猛然砰的一声撞上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他……他妈的,哪来的墙啊!”一下子七荤八素,也没忘破口骂,抬起头来,却是打了一个激灵怔住了。

    面前那高大的白色骏马如同压顶的雪色小山丘般,虽是被撞到,却依然纹丝不动,没有丝毫反应,而马上那一身白衣的男人迎面给人一种冰冷的压迫之感,那灯火照耀下的容颜,煞是威严却有无与伦比的俊美,他只是抬头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压根没注意摔在马前的人。

    然后只见他稍稍拉了拉马缰绳,骏马便转身悠悠走开了。

    醉汉一时间有些混沌,突然惊醒过来,酒劲再加上市井街头混混游手好闲的嘴脸,让他一骨碌爬起来,大喊一声:“站……站住!”晃荡晃荡就跑到马的前面,张开双臂挡在跟前,耍起无赖来:“撞了人,你……你难道就这么算了啊!”

    骏马果真停了下来,马上的男子终于看了他一眼,唇轻启,却只有一个字:“滚。”冷漠如冰。

    而无赖借着酒劲却就是要跟他卯上了,扑上去就想抢马缰绳,一遍唧唧歪歪着:“妈的撞了人就想走了,怎么着也给爷一百两医药……”

    “费”字还在嘴里,也没摸上马缰绳,那一旁的醉汉同伴正在看好戏,只听呯的一声,所有人一时间目瞪口呆,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那同伴猛然间向后飞了出去,像是被人大力丢出去一般,而马和马上之人却是分毫未动。

    所有人霎那间惊呆了面容。

    而客栈内看到这一幕的伙计却是匆匆奔到重新在柜台算账的老板娘的跟前道:“意娘,外面有人打架了!”

    貌美的老板娘抬起头来,一脸厌恶的表情,将笔一丢,怒气冲冲向门外走,边走边狠骂:“这帮烂赌鬼,成天给老娘找麻烦,早知道赌场也设个等级限制了!”

    谁知她走出门,看到的并不是像平日里闹闹腾腾的场景,却只见一干人呆愣在一旁,几步外是一匹雪白的骏马,马上之人一身白衣,身形修长,却是背对着她,再前方是一名摔在地上的赌徒,正在哼哼唧唧地爬起身来。

    心想肯定起冲突了,八面玲珑的老板娘立马扬起笑脸迎上去道:“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马上人闻言,微微偏过头来,他的面容在灯火里格外清晰,却叫老板娘一瞬间再也挪不动脚步,笑靥如花的脸霎时僵住了。

    这样的男人……他真的是个男人么?生得如此俊美的容颜。纵然是她这样每日对着客来客往的各色人潮,怎样美艳的女子,俊俏的男子没有见过。在见到这个男子之前,她的主子,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可是如今,眼前的男人,却叫她的思绪一瞬间冻结了一般,满目都是他那倾城的侧脸。

    老板娘有些微怔,然而旁人一声惊诧叫嚷,却是打破了这片寂静,他说:“看,那是什么!好像着火了呀!”

    众人一齐望去,纷纷道:“好像是呢,这么亮,那是什么地方啊?”

    “好像是落鸣山呢。”

    “落鸣山?那里不是百花圣女的凌璇阁吗?”

    凌璇阁?意娘一惊,忽然瞥见男子匆匆转过头来,脸上浮现焦虑的神色,然后一拉马缰,一脚踹在马肚子上,白色骏马高高嘶鸣一声,迅即飞奔而去,速度之快,绝非寻常马匹可以比拟,仿若一道闪电般消失在黝黑的街头。

    意娘愣在原地,看着消失的光芒,猛然间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雪琮珑!”

    色若冰雪,快如锋芒,乃马中之绝品也。

    意娘脸色煞白,如果真是雪琮珑,那马上之人,难道是……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