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努力地不让自己再想起什么，可是这里太熟悉，太轻易地就勾起了那些尘烟往事。那扇落地玻璃窗前流离的月光，那间敞开的无人居住的小屋，那墙壁无法掩去的显目的日期，还有他修长的手指拨弄出的欢快流畅的音符……
都像无数根针无孔不入地流窜到她的四肢百骸，疼痛莫名。
“……我也会等到这一天，无论是十年还是一百年，我一定会等到这一天……”
她终于回到这里，却是永远地陪伴在楚飞的身边！
她不会再去实现那些愿望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不能够为他去做！甚至不敢去回忆那些往事。
“……楚飞，我不想再想起那些事！”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那一串音符，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欢快，春风轻拂，烛火欢快地跳跃，连光也变成跳跃的。
人群屏息！
很多人都不知道楚扬会弹钢琴。
他的钢琴真的弹得很美妙很动听！
“好，我们走！”楚飞拉着许诺言的手偷偷地向外走。
琴声忽然嘎然而止。
“楚飞！”楚扬的声音很突兀。
他们的脚步陡然停住，看到楚扬向他们走过来。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他问，眼睛却是对着许诺言。
“嗯！因为突然想起来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做完！”许诺言轻声回答。
“不想听我弹完这首歌吗？”他看着她，她澄静透明的眼睛被烛火映亮，那眼中似乎也跳跃着千簇小火苗。
“楚飞，不介意我和她一起唱这首歌吧！我今天很想把这首歌弹完！”他轻笑，重新坐回钢琴旁等待。
他的背影面对着所有人，孤独而倔强。
“楚扬，你看，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你吹生日蜡烛呢！”楚妈妈尴尬地小声劝他。
“妈，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头也不抬。
无论寿星有多么过份的要求，她都应该满足他，不是吗？
更何况，他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宾客们被这种僵硬的局面弄得不知所措。他们的身影像幽灵一样隐身在一片阴影之中，突显出他惊心的孤独。
烛火摇曳，越烧越短。
他沉默。
等待蜡烛最后燃尽。
“楚飞——”许诺言抬头看着楚飞，隐隐的有一些泪花在眼眶中闪烁。
“去吧！你不会因为一首歌就改变，不是吗？”他善解人意地笑，握着她的手，把她送到楚扬的身边，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然后又默默地退回到观众之中。
“总经理……我……不会弹钢琴！”她乞求地看着楚扬，希望他不要这么固执。
“需要我先教你吗？他静静地看着她变得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不……不用了！”她紧张地咬紧下唇。
“好，那么开始吧！”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黑白琴键上。
一段前奏之后，进入了这首歌的主弦律。
“一……二……三……开始！”他轻声命令。
她洁白纤细的手指终于合上他的节拍。
她的嗓音很纯净很甜美地在安静的屋子里回旋：
“……
春风吹呀吹
吹入我心扉
想念你的心
怦怦跳不能入睡
为何你呀你
不懂落花的情意
只能望着天上的明月
……”
她唱得好听，可是她的手指却弹得很糟糕。完全没有章法地在琴键上乱按着，有时候甚至忘了下一个节拍。
真的很乱！
几乎把他完美的曲调搅得乱七八糟！
很多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下，总经理会因此而更生气吧！
可是他僵硬的背脊却渐渐地放松下来。
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唱歌！
很多人都没有听过他唱歌，除了他母亲和许诺言。
他的声音有一点浑厚有一点沙哑，接着许诺言唱下一段：
“……
月儿高高挂
弯弯的像你的眉
想念你的心
只许前进不许退
我说你呀你
这世上还有谁
能与你鸳鸯戏水
比翼双双飞
……”
四只手在黑白琴键上快速地跳跃，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纯净的侧脸。
这样的感觉，就像她曾经就这样坐在他的身边，他们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窗外树梢上挂着的一轮静静的圆月……
春天的空气，潮湿地散发着青草和露珠的清香，紫红色的夜来香悄然绽放，斑驳的月光，影影绰绰地在花隙间飞洒……
他凝视着她的侧脸，而她低着头忙乱地看着琴键，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和她甜美的声音完美地契合：
“……
就在这花好月圆夜
两心相爱心相悦
在这花好月圆夜
有情人儿成双对
我说你呀你
这世上还有谁
能与你鸳鸯戏水
比翼双双飞
……”
屋子里只有他们的歌声完美地相合，所有的人都隐身在一片阴影之中，神情尴尬地看着钢琴旁的两个人，他们的身影仿佛揉合在这一片流泻的月光中，没有人打扰他们，也没有人敢说出什么。
楚飞沉默地等着最后的休止符，细长的丹凤眼耐心而平和。
“你知道吗？世界上有一种缘份，也许你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也许你不知道她是谁，但却让你很熟悉，很亲密，就像曾经在哪里，也有过这样的轮回！我相信……那就是我们的前世！”
她的手仓促地停止，却不曾抬头，也不曾看他一眼。
她总是这样低头，和他匆匆而过。
只剩下他单调的旋律，很完美很孤独。
没有人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他的声音小得只有她能够听见。
他寂寥地笑，颀长的身子随着音乐的节奏轻轻地扭动，修长的手指把每一个音符都按到极致。
就算没有人配合，也还是要把它完成。因为这是最后一次！
她沉默地离开，留下他一个人！
蜡烛将要燃尽，火苗还在强撑着最后的光芒。
休止符终于落下，他站起来，慢慢地接近这片火光，屏息，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
客厅里特制的七彩流光更迭交错着不同的颜色，朦胧的黄，温馨的红，梦幻的紫，所有的光芒像心情一样全部释放。
宾客们鼓掌，欢呼，耸甬着楚扬说出他许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每一个人的生日都会得到一个愿望，如果在这一天用最真诚的心向上天祈愿，就一定会梦想成真！
“可是，我没有许愿！”
他轻笑，眼睛穿过人群，看到和楚飞并肩离去的许诺言。他们在他的眼中似乎总是好得形影不离。
所以，今生，他注定没有机会！
“啊？为什么呢？”有人可惜。毕竟人能够许愿的机会真的很少耶！
明知道有些愿望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为什么又要期待呢？
他的心里有一点苦涩，却只能用笑来掩饰。
“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许下什么，把以，想把这次机会寄存下来！”
他感到许诺言的脚步突然停顿了一下，又毫不犹豫地跟随楚飞的脚步向外走去。
楚飞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有一点凉凉的，无论他握得多紧都无法将她冰凉的手捂热。
她一直沉默。他也一直沉默。
这个夜色，很美却让人感到有一种千帆过尽，物是人非的荒凉。
“楚飞，你生气了吗？”许诺言终于不安地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楚飞闷声回答。不是生气，只是心里觉得很别扭。他们坐在一起弹钢琴的身影就像又回到四年前，他心如刀绞地看到他们之间的亲蜜。
“如果这样会让你不高兴的话，我以后真的会注意！”她的样子几乎像是在向他讨好。
“没有关系！是我让你去的！”楚飞轻抿嘴唇，所以就算明知道那家伙在找他和她之间的回忆，他也不应该那么小气。
“楚飞，对不起！”许诺言小声乞求。她知道她还是惹他不高兴了。
“好美的夜色，好美的烛光，好美的歌曲，好美的身影……！”楚飞感叹，那种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感觉让他挥之不去。
“楚飞，我没有在想什么！”许诺言急切地解释，她知道，他是怕她想起了什么，怕她的心动摇，怕他们又回到过去的恶梦里。
“是吗？”楚飞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心里有些不确定，有些茫然，有些担忧。
“真的没有！因为我一直都在手忙脚乱地按那些键，所以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什么！”
“诺诺，我知道我很小气，可是我真的很害怕……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我！”他凝视着她澄静透明的眼睛。如果她知道，他的手已经好了；如果她的心里不再有负疚，她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地离他而去？
“我不会离开你的！”许诺言温柔纯净的笑，“除非有一天你嫌我烦了，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