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粒像破碎的水晶沙沙地坠落着。这一年的平安夜，天气异常寒冷。
许诺言仍然蹲在树身下，瘦弱单薄的身子仿佛已被冻僵了。
“诺诺——”楚飞心窒地走过去，把她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身子紧紧地拥进怀里。
“楚飞，我又做错了是不是？”
楚飞感觉到她孱弱的身子还在他的怀里不停地颤抖。
“我不应该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不应该再肆意地搅乱他的人生！”
……
“也不应该再勾起他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
“楚飞，我真的好怕！”好怕又回到四年之前的恶梦里，好怕那些痛苦又再度重演。 “为什么不能够让这些痛苦停止？为什么不能够让他好好地活着？”
……
“诺诺！”楚飞的声音里有一丝无奈的酸楚和惶恐，“我们走吧！不要再看到他，也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我们离开这里，去有大片麦田的地方，当麦子成熟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一大片的金黄色！”
“诺诺！”他搂紧她，声音里透着让人心痛的怜惜，“就像我们小时候所梦想的那样，不会再有痛苦和噩梦。我们一起浪迹天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天涯，好不好？”
＊＊＊＊＊＊
许诺言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墓碑前面。这里是一片墓地，烂筒子街所有的人死后，都会葬在这里。夏日繁盛的芳草已经枯萎，一层薄薄的白雪均匀地洒在被火烧黑的枯草根上，呈现出一片银色的寂静的世界。北风“呜呜”地吹着，柏杨树光秃秃的枝条被雪覆上了一层洁白的衣衫，不知道是谁家来吊唁的时候把白色的丝带绑在了这些微微颤动的枝杈上，随着北风轻灵地飞扬。
“妈，这里好美哦！”她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字，一个字一个字地摸过去，脸上淡淡地笑着。
“这里的树都像是穿上了新嫁衣呢，是不是？妈，您等到爸爸的灵魂和您相遇了吗？我好想看看你们，真的好想！”
老伯伯的痴呆变得越来越严重了，前段时间，他的儿子不得不把他送到疗养院。听不到老爷爷的风琴声，这里变得更加的寂静和荒凉了。无人的路径，只有一行浅浅的脚印落在这里。
“妈，我也要走了。我想和楚飞离开这里。因为我犯了很大很大的错，我不能够再面对他。”
我要走了，将永不再回来！
许诺言笑得苦涩，“妈，我是不是一个坏女人？我拐走了一个好男人，还害得另一个好男人伤心，妈，我真的很坏很坏啊！”
她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的迷茫，“所以，我现在只有逃避，逃得远远的，不要让他再见到我！妈，你会帮我守护他的幸福吧！”
“妈妈，圣诞节快乐！”北风“呜呜”地吹着，她把围巾取下来，系在墓碑上，被风吹得不停地飞扬。她静静地坐在雪地上，看着浅绿色丝质围巾上下翻飞。轻轻地哼起了常常陪老伯伯唱的一首歌：
“……
静静的村庄下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依然有鸽子在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要用尽这一生
……”
她轻轻地哼唱着，忧郁的声音响彻在这片安静的白桦树林里。她的身后，是一串长长的脚印，慢慢地被飘扬的雪花覆盖。
突然，一个略微有些庸肿的身子缓缓地向这里移动。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覆盖过她的脚印向她这边缓缓地走了过来。她忧郁的歌声被风吹走，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个人终于在她的身后停住，一直等到她唱完，一直等到她惊讶地回头。
“您，怎么来了？”
“诺诺，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里来！”老妇人一脸慈祥的笑容。
“您找我有事吗？”许诺言平静地问道。她面前的这个人，已经被岁月磨砺得头发花白，庸肿的身子因为走了远路而微微地喘着粗气。
“诺诺，我是你奶奶呀！”老妇人看着这个唯一的小孙女乞求道：“来，到奶奶这边来！”
“我知道！”她仍然站在原地，这个人就是我的奶奶，时光已经磨去了她的高傲和冷漠，现在的这个人，就像许许多多上了年纪的老太婆一样，爱唠叨，喜欢孙女围绕在她膝下撒姣。
“诺诺，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对，也亏欠了你妈妈，我已经知道错了！”老妇人颤巍巍地走到墓碑前面，慢慢地蹲下有些浮肿的腿。
“我知道那个时候，我对你做了很多错事，可是我现在已经老了，也许过不了多久，也要和你们相见，所以求求你，让诺诺原谅我好不好？”
“奶奶，不要这样！”许诺言把她搀扶起来。
“诺诺，回到奶奶的身边来好不好？奶奶老了，走不动了，而且到这里来，也常常看不到你的人！”
“奶奶，我……”许诺言欲言又止。从小到大，她一直恨着这个人。爸爸妈妈的悲剧是她一手造成的。那个时候，她亲眼看到爸爸妈妈无论怎么求她，也不肯给他们一个机会。她宁愿动用所有的关系，花大笔的钱，买通画廊老板不收他的画，让所有的大公司小公司都拒绝骋用他。以此来要挟父亲抛弃母亲，回到她的身边。可是爸爸妈妈是世上最相爱的人啊，就算被迫分开一千次，也还是会找回到对方身边。
许诺言沉黯的眼睛看着被冰雪覆盖的孤坟，妈，我应该恨她，不是吗？
可是，我心中却没有恨，看到她这四年来一次又一次地来找我，看到她一年比一年变得花白的头发，我的心里只有难过；看到她年迈的越来越发福的身体每一次为了想要看我一眼走得气喘吁吁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只有难过。
“诺诺，在这里站了多久？冻坏了吧？”奶奶宠爱地拉着她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冰冷，忙把自己脖子上的虎毛围巾取下来，围在她的脖子上。
“奶奶，您以后不要再跑这么远的路来看我了！”许诺言红着眼睛说道。
“好！可是你也要来看看奶奶啊！每一次都等不到你，又不让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奶奶，今天去我那里吧！”许诺言搀着奶奶往回走。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