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和紫鸢被冷云领着,从逍遥王府的后门进入了王府后院,一个下人们居住的小院子。冷云将两人交给了管事嬷嬷后,便离开了。
未央和紫鸢很快便被带到了管事嬷嬷的房间里。
管事的苏嬷嬷坐在暖榻上,端着一碗热茶,慢慢喝着,斜眼看了看未央和紫鸢,冷言道:“两位姑娘既然是王府里新买进的奴,冷大人又将两位直接送到了我这里。我这里呢,正好缺两个浣洗的丫头,今日开始,你们就去浣衣院里做事吧。年关将近,这王府里有洗不完的东西,你们可得努力点,好好干活,不要偷懒,要是被我发现,偷懒误工,可就不要怪我苏嬷嬷不讲情面。”
未央点头应道:“知道了。”既然被卖入王府,就算是浣衣,也比在奴隶市场被当作牲口一样卖来卖去的要好。如今总算是有一个安生立命之地,让她静静的一个人疗伤,一个人慢慢积蓄力量,然后……然后将原本属于她的,再一一讨要回来!
未央淡淡一笑。
虽然,想要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是那么的难,那么的遥远不可能实现的一个梦而已,可……若是连这样一个梦,她都没有心去做了的话,那么栀未央,就真的死了……
紫鸢这时悄悄握紧了未央的手,对冷眼瞧着她和未央看的苏嬷嬷道:“苏嬷嬷,我们一定会努力工作的,不会让苏嬷嬷操心。”
“知道就好。”苏嬷嬷冷淡一笑,带着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未央,冷笑道:“你叫未央?”
“是。”未央应道。
苏嬷嬷再问:“你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吧,因为家庭变故,沦为奴隶的滋味不好受吧?不过,你这样的人,我可见多了,所以,在王府,你最好给我好好待着,不要有什么想法念头,也不要将你的大小姐脾气带进来。否则,我绝不会轻饶的!”
未央抬头看着苏嬷嬷,淡然答道:“苏嬷嬷,我只想好好做事。”
“如此甚好。”苏嬷嬷对未央的答复还是满意的,她对站在她身后的一个红衣女子道:“小红,你带她们两个去浣衣院,交给素蕴。”
“好的,苏嬷嬷放心。”小红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眉清目秀,长相很讨喜。
她走到两人身前,语气却顿时凌厉了几分,傲慢得好像她是这里的主子,“跟我来吧,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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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衣院是王府中最偏僻的一个小院,承担着整个王府所有衣物、杂物的洗涤工作,而整个院中的人,都是最下等的奴隶,以及被王爷贬到这里来的、不得宠的侍妾们。
即使这样,整个浣衣院,干活的人也寥寥无几。
那些被贬的侍妾们,是不会干活的,她们的生活还得别人来照顾,因为她们在来这里之前,被下人服侍惯了,过惯了指示人的日子,突然要她们天天将双手泡在刺骨冰冷的凉水里,她们自然是不会做的。
况且,浣衣院的管事素蕴,也不想跟这些服侍过王爷的人之间将关系闹僵,她想着这些侍妾们也许有一天会重新被王爷想起,而再次从最下等的浣衣奴变成高高在上的主子。所以,素蕴从来不会强迫她们去做事。
这样一来,所有的活儿,自然被推给了一些没有地位和新进来的女奴。这样一来,新来的未央和紫鸢便自然成了最忙最累的两人。每日里从天微微亮就起身洗东西,忙到晚上子时才能收工。
不过虽然很忙很累,未央和紫鸢都埋头做着手里的工作,似乎,再多的活也所谓,宁静而忙碌的身影,成了浣衣院里一道特殊的风景。
不知不觉,两人进浣衣院已经半个月了。
而这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总算是停了下来。
天气的寒冷却并没有因为雪停而有所改变。地上的雪,一直没有化掉,白白的一片,整个浣衣院仍然是笼罩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
夜里。
苍穹如墨,星光点点。
天空像是被洗涤过一样,清澈而明亮。
北方的天空,七颗明亮的星星,呈勺状分布着,闪耀着明亮的光芒,其辉光将满天的星辰,都盖了下去。
苍穹下——
两个纤小的身影还在忙碌着。
未央和紫鸢面对面坐院子中间的井旁边,她们的脚前是一个巨大的木盆,盆里浸满了衣裳,是柔软的蚕丝织成的布料做成的衣裳,光凭触摸的手感便知道是非常的名贵衣料。这些衣服都是午后七夫人院里的丫鬟送过来的,说是七夫人明日要穿着去接王爷回府的,要她们今夜无论如何要赶着洗出来。
未央和紫鸢的双手已经被寒冷的冰水冻得又红又肿,几乎都失去了知觉,却还是不停的忙碌着。
“紫鸢,你用这么大力搓,会将蚕丝搓坏的。”未央看见紫鸢很用力的揉搓着手中的蚕丝衣,忙提醒她。
“未央,你说王爷的这些侍妾,是不是存心想折磨死我们这些浣衣院的下人?这个七夫人,每日送来洗的衣裳,就不下十件,难道她整日里没事干,就只顾着换衣裳吗?”紫鸢埋怨道。
未央淡淡一笑,从紫鸢手中拿过衣裳,“我来洗,你去打水吧。你这架势,就像跟这衣裳有仇一样,不但洗不干净,还会毁了它。”她记得母亲说过,女人,为了得到男人的宠爱,自然会想着不同的办法引起男人的注意。七夫人也好,其他夫人也好,无非都是想引起王爷的重视。
紫鸢如被大赦一般笑了笑,起身,在围裙上擦干手,走到井边去打水。
“唉!看来今晚子夜之前都没法睡了,不如我们唱曲解闷吧?好不好?”紫鸢仰头盯着天上的繁星看了许久,突然提议道。
未央没有抬头,仍是认真的洗着手里的衣裳,淡笑道:“我在寒水奴隶市场的时候,听到过那里的山歌,真的很好听。紫鸢,你是寒水人吧?会不会唱寒水的山歌?”
“会啊!你等着——”紫鸢清了清嗓子,轻快地唱道:“君住寒江头,妾住寒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寒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几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改编自宋代李之仪的《卜算子》。)
紫鸢的歌声,婉转清脆如夜莺的歌唱,情意绵绵……
她唱这歌的时候,脸上露出少有的宁静色彩,淡淡的光晕笼罩着她,恬静而优殇……
未央笑着看紫鸢,不知不觉中,手下的活儿停了下来……笑容凝结在脸上,美丽的双眸中慢慢被雾气填满。
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寒江水……
洛州也有一条河——静云江。
阿静指着环绕着洛州静静流淌着的河水问她:“未央知道这河的名字吗?”
“知道啊,不是萍江吗?”她笑着看阿静。
阿静俊美无畴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不——从今天开始,它叫静云江!阿静和云未央共同拥有的江。”
静云江。
一条有着两个人共同记忆的江……
……
院子中空空的,仿佛只有紫鸢的歌声在流淌着,带着少有的温暖……
这时——
院子东侧的一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披着外衣的女人,披散着长发走了出来,汲着木屐,咚咚咚咚的朝着两人走来。没等未央和紫鸢反应过来,那女人已经走到紫鸢面前,抬手朝着紫鸢的脸就是一巴掌,怒声骂道:“贱人!胆子不小,在讽刺本夫人不得宠吗?”
来的女人,正是被贬入这里的十一夫人。
涵王爷的夫人很多,因为实在太多,不好按名字排,只能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按数字排。而住进这浣衣院的夫人就有两位,三夫人和这个十一夫人。
紫鸢脸上顿时出现了五道红印。她莫名奇妙被打,顿觉得委屈,“奴婢怎么是在讽刺夫人?奴婢不过是唱首曲子而已,怎么会是故意冒犯十一夫人?”
“死到临头还嘴硬!”十一夫人冷笑着看向紫鸢,“你这样嚣张的丫头,本夫人今夜就是要好好管一管!”
说着,十一夫人的手,已经再次打向紫鸢。
紫鸢侧头避了过去——
“夫人!请夫人放过紫鸢,她真的不知道这首歌是夫人的忌讳!”未央已经摊开双手挡在了紫鸢的前面,“夫人,请原谅紫鸢的无心冒犯!若夫人一定要罚紫鸢才觉得解恨,就请连奴婢一起责罚,因为曲子,是奴婢让紫鸢唱的。”
“呵!受罚也有人争着抢着去做!”十一夫人冷声大笑。
这时,三人的吵闹惊醒了熟睡的人,院子里各房间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管事嬷嬷素蕴带着两个侍女匆匆忙忙走了过来,见到怨气未平的十一夫人,忙道:“十一夫人,是奴婢没有训练好属下,请十一夫人先回房,这里交给奴婢来处理吧。”
十一夫人冷哼了一声,冷冷看了未央一眼,汲着木屐回房了。
素蕴听到十一夫人关门的声音在背后想起,二话没说,冷脸走到未央和紫鸢面前,抬手对着两人的脸就是一巴掌,“这只是教训你们,即便是被贬到浣衣院的夫人,也还是主子,对主子,不得有任何冒犯的言语及行动,这是王府最基本的规矩。来人——”
素蕴对身后的两个丫鬟道:“你们监视着她们二人洗完所有的衣裳,天亮之前,要将所有的衣裳烤干熨好,做完这一切之后,将两人关入柴房之中,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来!”
“是!”两个丫鬟领了素蕴的命,马上站在了未央和紫鸢的身侧。
素蕴凌厉的眼光扫了一眼两人,冷声道:“王府里,除了王爷的各位夫人,做奴婢的,是不允许唱曲的,知不知道?!”
说完,素蕴转身离开。
未央静静的看着素蕴的背影渐渐消失,淡笑道:“紫鸢,工作吧。”
紫鸢受了一肚子怨气,却不得不埋头工作,泪稀里哗啦的,流了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