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晓得爱是什么。
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满目疮痍的,无尽的关于欲望的折磨。
欲望是一样可怕的东西。
当饥饿的时候,人会用自己的一切去换取。物质的精神的,我都会用我的所有去换取,也许你会笑我没有骨气。一箪食,一豆羹,对我而言,已经是弥足的奢侈。知道吗?我从一出生,眼睛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这种卑贱的、肮脏的、廉价的交换。
我终于在这种纠结不清的黑暗中长大,出落的如花美丽。我却依旧只能交换,换珠钗粉饰,换华衣美食。我是年王的奴隶,最卑贱凄惨的奴婢。
你能看见我手背上细碎的伤痕,那是年王用香烛烫上疤痕,我脖颈上深深的伤口,那是金步摇穿刺的结果,背上火红的梅花烙印,就是忤逆年王的结果。
无论年王怎样待我,我只能卑微地微笑、媚宠,换取这乱世中弥足珍贵的生存。
我知道,年在很遥远的时代,就是一种十分凶猛残忍的怪兽,人人畏惧。现在的年,仍旧是一只怪兽,只不过他有了美丽神圣的外表,依旧靠淋漓的鲜血和新鲜的生命祭奠。人们却早已被他美丽的外表蒙上双眼,只愿意粉饰太平、恭敬谨慎地为年献上祭品,过自己逍遥自在、利欲熏心的生活罢了。
真是自欺欺人。
我的养母是个奴隶,她在盛夏洪水泛滥的河边捡到我,所以我叫漂流,没有姓。娘生前总是唠唠叨叨地说我是个奇怪的孩子,从来不哭不闹,十足小大人的摸样。娘又说我的骨子里有一股冷气,冷得直逼心肺。
娘很爱我。但是却没有太多的能力保护我。主人家的孩子欺负我,娘只能在背地里搂者我偷偷地流泪。娘那时总是问:“疼吗?”我只能笑笑说:“不疼。”
还好,娘受苦的时间并不长,我十二岁那年,娘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她并不十分牵挂的世界,她死的时候,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记得那天,天一直下雨,张妈、赵妈还有几个伙房马厩的男仆抬着裹娘的草席,娘青色的手一直伸在外面,轻轻得晃者,像一株草随风飘摇,带着冰冷的雨水。
我褴褛着衣裳,麻料的线头在雨水的冲刷下湿淋淋地贴在我身上。娘在草席里是不是一样的难受?我远远地跟着那支送葬的队伍。
雨下的大了,漫天漫天的雨幕垂落在茫茫的天际,脚下的道路变得十分泥泞,我不知道他们会把娘抬到哪里去,所以深一脚、浅一脚的死命跟上。
到坟地的时候,雨停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我已经冷的麻木的脸颊,十分地难受。我已经饿了许多天,实在没有哭的力气了。大人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留在娘的身边。
娘被浅浅的埋着,我躺在那堆湿粘粘的泥中。
娘的怀抱依旧温暖。
让人怀恋。战争爆发了。
我们的国家与别人的国家打的一团糟。主人逃难去了。君王也发了疯,把国家所有的美丽破坏殆尽,把一座古老的城池都烧成了灰炭。敌人进城了,又开始一轮新的疯狂屠杀。
他们铁的道理就是:只有人的鲜血和生命之上,才能开出新的绝世奇葩!
也许是我命大吧!当许多和我同岁的孩子不幸死在杀戮或者饥饿时,我幸运、顽强地活了下来。
新的王朝——夕建立了。
主人也回来了,当了比原来还要大的官位,修了比原来还要大的房子,得了比原来还要多的土地和奴隶。
我依旧是我,只不过现在的我已经沦落街头,成了无家可归的乞儿。
乞丐的日子里,我疯狂的长高、长大,见风就长,就连饥饿也阻止不了。
终于,我被人发觉了。准确地说,我日渐显现的美丽被人发觉了。我也不明白我的成长,它为什么竟在短短的四年里把一个面黄肌瘦的乞儿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即使破烂的衣衫也无法阻挡那美丽的倾泻。
发现我的人叫稷。稷,谷神的意思。他解释说的,就是会源源不断变出粮食的仙人。那时常常饥饿的我,把他敬为天神。
稷始终没有说出他的来历,就像神秘的仙人一般。他只是简单地告诉我,你已经被年王看中了,你得做他的奴隶,他会给你吃的。
我的母亲是奴隶,那么我生来也是奴隶。我傻傻的笑了,我看见稷眼睛里的怔忪和惊艳。
稷的相貌在我的记忆里渐渐地模糊了,我常常想他一定是一个很温和的男子吧,随着我对他一遍一遍的想念,他的一切竟然被我淡忘了。只记得。他叫稷,谷神的意思。
我很快便见到了年王。
底下的一群老妈子为我梳洗、为我打扮,火红色的衣裳,却不是嫁衣。
侍寝的第一晚,我记得我画了很浓很重的妆。
年王悄无声息的来了,我一时间把他惊为天人。
玉面红唇,我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男子。
他来的时候,我正把一堆的东西往嘴里塞,酸的、甜的、苦的、咸的、辣的,全都堵在嗓子眼里,激起一圈的泪花。
年王看着我不雅的样子,眉头深深地一皱,紧接着暴怒地训斥了所有的丫鬟婆子,看见那群人战战兢兢的样子,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在年王的面前吃过任何东西。
等一切收拾妥当了,年王大喇喇地把我推倒在床,当着那群丫鬟婆子的剥光我的衣裳,我哭着求他不要,眼泪把那层浓厚的妆容弄花了,像泥土一样剥落。他依旧不肯停手,他撕裂我最后一点的尊严,我挣扎,却挣不过命运的摧残—他的眼睛里,始终是高贵的冷酷。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从疼痛中缓缓醒来,那些丫鬟婆子还在地上跪着,年王已经不知去向。
望着床上班驳的血迹和一摊狼籍,我提起最后的一点力气,狠狠的把自己撞在柱上,鲜红的血蜿蜒而下,头晕晕地眼前渐渐黑去,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由。
我被救醒,真的茫然失措。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只好把自己的心锁起,冷落在阴暗、潮湿的角落。
身上青紫的吻痕终于消去。我的心总算平静下来。本以为年王的烙印会很快离我远去,我根本不必害怕,重新鼓起勇气生存下去。谁知道年的性子暴烈,手段残忍,不肯放过我已经破碎的生命。
我索性放纵了自己,任由他的残暴。我知道我不得好死,万劫不复,死后该下阿鼻地狱。
我知道,那一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