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琴声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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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专心抚琴的却是孟寒。

    水香眼波荡漾,唇角浅笑嫣然,满室春意飘摇。她忽然起身,宽裙广袖,水波四溢,轻轻挪至孟寒身侧,纤纤玉指自一旁的果盘中捏过一颗紫色的葡萄,曼妙的送至孟寒口中,看着他慢慢咀嚼,面上一片迷离之色。

    “孟寒,好吃么?”温软如水的声音。

    孟寒轻轻点头。

    红润的朱唇绽开怜爱之极的笑靥,纤手软软拂过他刚毅的面庞,那眼光便如望着世间至宝。

    一声轻微的吸气声自窗外响起,水香迅速退身,同时红绫翻飞,破窗而出,瞬间已裹进一个黑色人影。

    “你是谁?”水香踏前一步,冷声问。

    穆冉心魂俱震,蒙面的黑巾被倏地扯掉。

    “是你?”水香瞪大眼,“你会武功?”

    穆冉垂头不语。

    “你果然来历可疑,居然深藏不露!”

    穆冉心底一沉,硬着头皮道:“天女误会了,我从未说过我不会武功。”

    “还狡辩!你这身行头分明已彰显不轨图谋!你最好说实话,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水香满脸冰霜,与方才的柔情蜜意判若两人。

    穆冉轻叹一声。“我只是要偷溜回家,看见这里灯光大亮,又有琴声,一时好奇……”女人的好奇心哪,害死人哪!

    “你以为我会信么?”

    “我知道你不信,你们聪明人怎会相信如此简单的理由?即便它是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你今日都活不得!”话音未落,自身畔长几上抓起一柄长剑,当胸刺来。

    穆冉眼见剑光闪动,连忙就地一滚,堪堪避开,第二剑已至身前。她深知今日在劫难逃,索性豁出命去,向后跃开的同时,一把扯过红绫,运力一抖,红绫如灵蛇般缠上对方长剑。水香微一怔,穆冉已飞身而起,对方长剑霍然脱手,被穆冉在半空中接住,持在手中。水香目光一闪,旋身自孟寒腰间抽出佩剑,二人激斗起来。

    俗话说,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穆冉势如拼命,水香竟一时奈何她不得。

    孟寒原本立在一旁静静观战,忽然撩袍落座,抚起琴来,一时间,阁内琴音袅袅,金石相击,竟如闻音起舞一般。

    穆冉不敢分心,一径凝神全力进攻,渐觉一阵心浮气躁,那琴音竟似海浪般汹涌而至,不一刻便恍若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险象环生。忽而一阵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劲力击上她的胸口,眼前阵阵发黑,摇摇欲坠。她慌忙抱住身旁的雕龙白玉柱,呼呼喘气。

    琴声骤止,恍惚中,眼前趋近一个黑色人影,她缓缓抬头,明亮的灯光下,她得以首次近距离看见那张脸庞,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恍如隔世。正觉诧异,胸口一下剧痛,昏厥过去。

    穆冉醒来,已是置身于阴暗的地牢,当下,亦不多想,爬起来打坐疗伤,无奈,伤势比她想象中严重,只运得半刻功,胸口窒闷难当,连忙罢手,一时茫然无措。

    牢门忽然打开,两名守卫进来,架起她便向外走,直带至正殿之上。

    “穆冉,李护法以项上人头担保你无辜,暂且信你一次。从今以后,你须得好生待在神龙教,不要再生妄念,否则,任谁求情亦无济于事!”尊位上冷漠的声音高高在上的传来。

    穆冉万未料到是李落救了自己,转眼一瞧,方才发现身边单膝跪着李落,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穆冉心底一阵感激,又一阵心酸,眼泪险些夺眶而出。“李落……多谢……”

    “好啦,以后可不要再做傻事了!”李落粗声粗气道,“神龙教供你吃供你住,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天爷!整日战战兢兢,恍若活在刀锋边缘的福气,不要也罢!那与她向往的日子完全南辕北辙啊!好日子果真是不会长久的。

    穆冉垂首道:“我……我想我师父和师兄,说好了半年后回去的,日子快到了,他们会担心……”

    李落两道扫帚眉一竖,道:“这有何难?他们住哪里?派人送个信去不就成了?”

    穆冉摇头。“师父若知道我被困在神龙教,只会更担心。”

    李落气息一窒,吼道:“那就让他们担心去!起来!”便去拉她。

    穆冉痛呼一声,面色苍白如纸,娇躯轻颤。

    李落愣住,向她面上细细看去,低呼道:“你受了内伤?”

    穆冉点头。

    李落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孰料,粗手粗脚,又用力过大,穆冉只觉一阵头昏目眩,腹内气血翻涌,“哇”,一口鲜血喷出,软在他怀中。

    李落怔在当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唐凡走了过去,拍拍他肩膀,叹道:“兄弟,对女人要温柔些,你以为她是那些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随你扛来搬去的?再说,她还有伤。”

    李落遽然而醒,向着尊位道:“求教主赏一粒火龙丹,救救她。”

    孟寒眉峰轻蹙,板着脸道:“这火龙丹乃教中秘药,岂可赏给外人服用?”

    “教主,木耳如今应该算是我神龙教之人了,她已命在旦夕,念在她小小年纪,求教主救她一命!”李落忽然抱着穆冉双膝跪地,满面恳切。

    众人莫不动容。要知这李落素来不把女人放在心上,今日却两度为同一名女子求情。

    唐凡与他素来交好,见状推波助澜道:“求教主再网开一面,救穆姑娘一命,难得有令他上心的女孩子,死了岂不可惜?”

    李落顿时一张糙脸涨得通红,狠瞪了他一眼,不再抬头。

    穆冉晕了片刻已悠悠醒转,朦胧中,只见一个青袍玉带的人影缓步行来,风神独秀,华采卓然,满室暮霭翻涌,飞丹流翠,疑是踏云而来。

    他倒出一粒丹药,有人接过,置入她口中,她下意识的吞咽入腹,旋即被人扶坐起来,四掌相抵,为她疗伤。

    她迷迷糊糊的微睁眼眸,发现那人是李落,遂闭目静坐。

    不知多久,她渐觉四肢温热,胸口窒闷疼痛之感锐减,终于长吁一口气,睁开了眼。

    “李落,谢谢你,我好多了。”

    李落收回双掌,仍不放心道:“你运气试试。”

    穆冉依言运了运气,确无大碍矣,心下一宽,眉开眼笑道:“真的没事了,太好啦!”说着站了起来,轻舒玉臂,又拍了拍胸口。“我没骗你。李落!我该如何谢你?”她双眸如星,笑靥如花,实是欣喜至极,忘了身在何处。生命诚可贵啊!

    “呃……”李落居然扭捏起来,面红耳赤道:“不……不用谢。”

    “这如何使得?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我可是有恩必报之人!”穆冉一高兴,忘了在大庭广众之下藏拙,话多了起来。

    唐凡在一旁咳了咳,忍住笑,慢悠悠道:“这还不容易?你以身相许不就成了?”

    穆冉一呆,李落则一把抓过唐凡,饱以老拳。

    二人打闹间,杨琛在一旁笑道:“好啦!穆姑娘刚好些,李落,你还不扶她去歇息?”

    李落的拳头迅速改道而行。穆冉则窘得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周遭便是一阵哄然大笑声,终于逼得穆冉掩面奔走。

    将养了几日,穆冉已痊愈,开始想研究那火龙丹,但只有孟寒手中方有,旁人不得见,只好做罢。

    这日晚间,正坐在院中纳凉,几只萤火虫引得她满院乱跑,一个人倒也玩得嘻嘻哈哈。

    院门突被敲响,一名小丫鬟在门外唤道:“穆姑娘,雪夫人请你过去。”

    穆冉一怔,应了声,道:“雪夫人哪里不舒服?”便欲回屋背医药箱。

    “雪夫人没有不舒服,只是想请你过去。”

    穆冉再度一怔,打开院门。“这么晚了,雪夫人有事?”

    “奴婢不知,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穆冉虽好奇,但并不想去,她并不是热络之人,从不主动与人攀交,但,事有轻重缓急,如今她是客,不好拂主人之意,只好点点头,随她来至花影斋。但见雪夫人坐在长案之旁,案上摆满了时鲜的水果及香茶,见到她,连忙立起身,迎上前来,浅浅含笑道:“穆姑娘,多有打扰。”

    穆冉施了一礼,客气了几句,也不拐弯抹角,直直问:“雪夫人找我来有事?”

    “我一直想好生谢谢你,若不是你,说不准我已是一抔黄土了。我想与你结拜姐妹如何?”雪夫人亦是开门见山。

    穆冉顿时呆住。

    “通过这阵子的所闻所见,我已知道穆姑娘是位心实意诚之人,实可引为良友,望穆姑娘莫要拒绝。”

    穆冉已是一个头两个大,她素喜独来独往,心无挂碍,且逍遥自在,不必看人脸色,亦不必猜测人心,更不必在纷繁复杂的人事之间小心翼翼、劳心费神,她宁可将自己幽闭起来,独享空灵与寂寞。

    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个大“麻烦”,她不知该如何处置,只有头脑空白、干瞪眼的分。似乎,短暂而平静的日子就要弃她而去了,真想抓住它们雪白的小翅膀啊!

    “穆姑娘,你不答应么?”雪夫人探测的声音幽幽响起。

    “呃,穆冉只是一个跑江湖的小丫头,雪夫人乃天下第一教的教主夫人,穆冉实在不敢高攀。”沾上她,就是沾上了麻烦,她有预感。

    雪夫人在听她说到“教主夫人”时,眼光亮了一下,唇边一抹浅笑,温柔如水,这笑容颇为熟悉,在水香的脸上亦见到过。

    穆冉心中叹息,愈加感觉到,一个女子倘若把自己的一颗心全然交给一个男子的话,将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你的心在他手中,便可任其捏扁搓圆,毫无自保之能。她此生绝不做这等愚蠢之事,纵然她偶尔也隐隐有种渴望,这天底下有一位能让她彻底放下自尊与心房、让她全心依恋的人,但人海茫茫,伊人在何处?故而,那种心灵闪念,便如夜空的烟花,虽绚烂却一闪即逝,只是每个怀春少女必有的一个瑰丽奇妙的梦罢了。

    雪夫人柔柔的笑着,轻声道:“我与你结拜,看的是你这个人,与身份地位无干,你连这个脸面都不给我么?”

    穆冉苦笑,她如此说,已是在拿身份来压自己了。正欲开口,门口的小丫鬟忽然道:“夫人,教主来了。”

    穆冉一怔,雪夫人更是惊得打翻了茶盅,将信将疑,呆了片刻,旋即转身,迎出内室,片刻后,与孟寒一齐走了进来。穆冉早已退身于屏风的阴影之中。

    “教主……”雪夫人似乎一下子忘了穆冉的存在,诚惶诚恐的领孟寒来至案前坐下,亲自端来水果,小心道:“教主夜深至此,不知……”咬唇不语。

    孟寒声色不露,淡然道:“我不能来么?”

    “不不,不是!”雪夫人慌忙摇头,俏脸涨得通红,握在袖中的手指居然微颤。

    穆冉惊奇的看着他们,进退两难。老天爷!她不会再次遭受无妄之灾吧?

    雪夫人拿过罗扇哆哆嗦嗦的为孟寒扇着凉风。

    穆冉终于清清嗓子,小声道:“雪夫人,我走……”

    “啊!”雪夫人猛醒过来,来至她身畔,拉住她的手,对孟寒道:“教主,穆姑娘是我刚刚结拜的姐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