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姜瞥低了视线,从腰间解下香囊来,“喏,谢谢。”
说完,将要提步跟上人群。
先前只是早在马车上听出萧昰打何主意后,想到了或许那马分辨男女是全凭气味,于是就想出了用男人香囊的方法。
只是刚好有所需时,眼里瞥见了那么个香囊,顺手一借,却不想借到了闲王头上。
她并不想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而眼前之人看起来似乎是愚顽,其实却不知是暗藏聪明几许。这样的人往往是意味着麻烦。
然而,似乎只有李姜自己是这样想的。
刚转身,耳边突然附来一道声音,“你怎么想到火眼是靠气味分辨的?”
李姜神色一迟,却还是迈开步子,打算对他的提问不予理会。
萧澈微勾着唇,紧步跟了上去,“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李姜顿下了步子。
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此刻,竟有些小孩耍无赖。
“真的。”萧澈眨着眼睛保证道。
萧昰,宁王一行人早已经坐回位置,周围经过的人开始稀稀疏疏,少有惊异的目光投来。
看来这闲王是打定了主意。
李姜顿时觉得头在隐隐作疼。
难道直接告诉他,电视上这么演过,所以她当然知道?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再问什么是电视,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真是麻烦!
想了想,才回答道,“猜的。”
萧澈一脸惊愕,“真的?你就不怕猜错了?”
“错就错了。”
“你就不怕死?”
“怕,就能不死?”
这下萧澈愣住了。
李姜趁机拔动步子,然而,刚迈出几步------
“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火眼……”
李姜眉头紧锁,紧急煞步,火辣辣地回头,唇紧抿着,一忍再忍,这人怎么问题那么多!
“看病都要望闻观切,望不出来观不出来又不能切,当然就‘闻’了。”草草地从脑子里揪出个理由来,希望这回可以不要再产生什么新的问题。
“明白?”
萧澈却依旧一脸疑惑,“你就那么火眼闻到的只是香囊的味道?香囊可以完全的遮盖住女子脂粉……”
李姜眉头锁得更紧了,讥道,“奴婢不过是下贱人等,连自己的命都不是捏在自己手里,没那资格讲究脂粉装扮。”
说完,第三次她迈开了前行的步子。
然而,他也第三次地跟了上去。
“你这奴婢当得比主子还有脾气。”她的不耐烦,他早就看了出来。
萧澈生来就是不羁的性子,难以捉摸,处事时而疯癫,人说东,他偏要往西。
“不过……你就不担心火眼会如何?梁国国主看起来很是气愤,马不如人,命虽更为下贱,可到底是匹好马,只是遇到了你……”
李姜还想敷衍着回答,然而,脑子里忽地想起那双灵动的眼,想起在自己的抚摸下它出奇意外的乖顺……
心,渐渐潮湿。
却还是咬唇道,“优胜劣汰,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区区奴婢的命都不是握在自己手里,何况是马。”
“你这么残忍……”萧澈惊呼道。
却又转而咧唇笑开来,“不过蛮对我胃口,丫头,我去向四哥讨了你,怎么样?”
李姜脸色一沉,唇刚启,却还是闭了起来,决定还是不搭理他为好,不论怎么回答,这人的问题都会衍生不断,与其浪费口水,不如索性不理,让他自己去问个不停。
果然,这招似乎是奏效了。
看着那渐往前行的身影,萧澈一改玩笑,狭眸微眯,“性子变化这么大,看来真是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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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中央,赤足的女子抱着瑶琴缓缓地舞动着,裙角飞扬,半遮的面容,细长的眉颦蹙间不知婉转了几多的风情。
这琴声,逶迤曲折渐行渐远,拉扯着人的思绪,不觉地静下来,不觉地想去追寻。
翻山越岭般地追溯着,前方似乎直有那么一道影若隐若现,飘忽不定着。
似曾相似的感觉。
一个清若天人的影渐渐的浮上心头------夜辰。
但看那场中央,女子曼妙的身姿,眉眼之间的神态,不觉好笑,若那一副静然之态的夜辰也能如此的话,画面一定是十分滑稽。
“笑什么?”一道冰冷的声音劈进耳里。
神情一滞,望着那满眼的嘲讽,唇角忽地收平,心情顿时进入谷底,瞥过目光,淡淡道,“奴婢没有笑。”
萧昰隧深的双眸顿时燃起火光簌簌,“侥幸没死,就如此喜悦?”
薄唇斜出一道充满讽刺的弧度,心中涌满刺骨的冰凉,“奴婢没死成,教王爷失望了。”
话音刚落下,忽地腕间一紧疼,萧昰笑得无比炫目起来,好似把玩一般,“胆子越来越大了。”
李姜上下齿紧合着,腕骨被捏得生疼,面上却保持着一派的平和,他越是用力,她便越是不怒不笑。
“四哥……”萧澈不知何时突兀地冒了出来,一脸嬉笑,却又继而发现自己似乎是出现的不是时候,话语刚到嘴边,转化为踌躇之声,“呃……”
萧昰赶紧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一脸亲和之态,“我这里,你又想要什么?”
萧澈惊讶道,“四哥怎么知道?”
“你一求人就会先支吾。”萧昰淡笑道。
“放心,你还真当我会告诉父皇你在江湖上……”
萧澈干笑道,“不是,四哥,不是这个……”
“哦?”萧昰奇道,“和我也不好意思起来了,到底是什么?”
萧澈清澄的目光瞥过一脸冷淡的李姜,后者忽地心头一震,刚刚警声大作,却听得他说,“想问四哥讨个丫鬟……”
萧昰眸光一沉,面上却是笑得和悦,“老六,你府上的丫鬟还不够多?”
萧澈瞥着一旁,墨黑的眸子灿亮着道,嬉笑道,“四哥,我府里的丫鬟各个都无趣得紧,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然我哪里会老想着往外跑。”
“哦……”萧昰拖长着音调,唇边一抹玩味,“看来是该提醒父皇,他的小六已经跑累了,想安定了……”
萧澈一脸惊吓之态,却又旋即咧嘴嬉笑着,“那四哥是答应了?”
萧昰神色一正,眸中闪着厉光,瞥过李姜,驱离之意很是明显。
李姜垂下了眸,朝后退远。
不知萧昰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见萧澈时而抬眸满是讶异地看着自己,时而神情很是犹豫,最后怏怏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而萧昰却一脸的阴沉。
这结果其实早就可以猜想得到。
若萧昰有心放手的话,那他就不是萧昰了。
唇边挽起一抹苦笑,到了哪里,都没有清闲的日子,哪里都有要自己下地狱的人。
忽然,感觉周围人的目光都在上扬着,不知何时瑶琴声早已经停止,转为铿锵的鼓乐,间或着有古筝悠扬。
一青衫女子身姿飘摇地从空中降落,手持一柄长剑,轻纱荡荡间,一个挽袖,长剑斜刺出去,步履有节奏地伴随着鼓点,身子却如那悠扬的琴声,时而有翩翩欲飞离去的征兆。
李姜的目光再次被吸引到了场中央,看着看着,在女子一个转身,面容完整地呈现在视线中时,忽地,双眸涌满了潮湿。
琴声依旧响在混沌的红尘中,淡去了奢靡,剥夺去思绪,犹如已到苍暮之年,静静地沉睡在自己的回忆中,静谧,安详。
四处交汇的目光编织成一张网,勾住了她那想遗忘却总是深刻在心里的过往。
心酸疼,酸疼起来,眼前女子的容貌渐渐与回忆重合。
脑子里荡漾出无数的声音……
幸福的,破碎的……
“李姜不好听吗?爸爸姓李,妈妈姓姜,合起来就是你,宝贝,你是我们的宝。”
“宝贝,晚安……”
“宝贝不好听吗?呵呵……你本来就是我的小宝贝,等我老了,走不动了,你还是我的宝贝……”
“呵呵……我真傻啊!自以为是地编织一个幸福的网,结果网住的只有我自己,自以为是地把幸福标榜在女儿的名字上,以为每喊一次,就会多幸福一次,结果……所有的一切都在狠狠地冲我大笑着,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滚!别让我看到你!”
“我真想一刀子捅死你!”
“你长得真像他啊!一样的没心没肺,一样的绝情决意!一样的不是人!是禽兽!你们都是禽兽!挨天杀的!”
……
曾经,她曾想过,如果等自己头发花白了,她还喊自己宝贝的话,那一定会很可笑,可是她坚持女儿是妈妈的宝。
曾经,她问过她,为什么要恨自己,她不是只是继承了他一半的血脉而已。她却说-------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你可以去撞死,跳楼摔死……下辈子找准人再投胎。
什么时候?
她吝啬于睡觉前的一个吻,修长的指尖总是夹着香烟,沉迷于夜夜的肉体欢愉,讥讽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喉间酸楚,久别的问候悄溢出来,“妈……”
您还好吗?
是不是抵达了您所期盼的天堂?
在那里,是不是有着纯粹的幸福?
因为……没有了我……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