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朦胧的瞬间,直到双脚着地,机械地挪动,李姜仍然觉得有一种诡异在身体里肆意地穿梭。
她拥有二十五年的记忆,无论何时回想起十七岁前的自己,都没有这次来得深刻。那感觉,不单单是作为一个孤独心生沧桑的回忆者,而是……仿佛跨越了时间,她,真正的就是回忆中的自己……
那个十七岁以前性格张牙跋扈的自己;
那个被母亲抓住头发按进浴池里,双手紧抓着冰冷的边沿,一边绝望,一边挣扎的自己;
那个会对自己的母亲说----‘约个时间,约个地点,我等你来下刀子捅死我!’,却又时而恨得面容扭曲,满篇的日记里写满诅咒的自己;
……
死亡,谁都逃不过,谁都是计划去安然面对,却又一边垂死挣扎。
扪心自问,十七岁以后的浑浑噩噩,就是真的对一切没了想法,任由生命褪色,枯萎吗?
她总幻想用自己的右手握住一把尖利的刀,恍如一场手术,左右手搭配得亲密无间地剖开自己的肚子,将每一处都取出来看个通透,看看,到底,心是不是黑的,血是不是凝固的,……,里面是不是爬满蛆虫的……
然而,却没有任何时候像此刻这般地明白了自己。
那个一直不甘心的自己。
于是面对死,渴望生,面对伤害,渴望加倍地还击……
正如,在知晓萧昰正企图把自己推入死亡的深渊时,她一边自嘲着----死了,再好不过,一边又十指掐紧着手心……
骑上火眼的一刻,李姜听见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那是打破牢笼的兴奋,那是狠狠地一刀子插在敌人心口的畅快……
一向或淡然或慵懒的目光变得尖锐起来,直射向那正一脸淡笑,看似融融,却实际不知心里埋下了深渊几多的人……
╳╳╳╳╳╳
那样滂沱的恨,萧昰是不陌生的。
曾经,有一个女人狠狠地向他的心口一剑扎了下去;
曾经,战场上,一个被他一剑砍下的头颅,始终睁圆着眼;
曾经,在他面前不断哀求的人,在他转身之时,那哀求的人捏着拳头浑身颤抖;
曾经……
他早就习惯了被恨着,习惯了在触及那样的目光时,轻笑着将他们推入更深的深渊。
只是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发现,原来恨也可以点亮一个人。
她明明没有一丝丝的笑意,她的眼神明明是那么冰冷,可是……那张平凡的脸却瞬间充满了难以言表的韵味。
是什么?
╳╳╳╳╳╳
“你真是女子?”宁王依旧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李姜面无表情地乜斜着萧昰,缓缓起身,清丽的容颜晒在月光下,解下冠带,“北静王府奴婢丑……”
蓦地,宁王眸光一沉。
萧昰一双潭眸淡远宁静,深不见底。
“呵呵……”一阵笑声截断李姜的话,萧澈笑道,“叫花子的鼻子就是灵啊,四哥,这奴婢是怎么个了?如花似玉的,要是生生地被马蹄子踩下去,怕是要血肉模糊。”
言语间,目光戏谑地扫过散发女子。
“闲王爷有所不知,这奴婢月前在王府里偷了一只钗子。”林卫上前躬身说道。
萧澈眉一挑,恍然大悟般,“原来如此!”
随即似玩笑般随意说道,“又是女子,又是偷盗之人,国主,你确定这匹是火眼?”
“这,这,这……”梁国国主吞吐着,目光极为无措。
“闲王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骑骑试试!”梁国国主身边一身材瘦弱的侍卫忽然挺身而出。
萧昰狭眸微眯,唇边虽然含笑,眸光却是如寒光般尖锐,“国主的侍卫可真是伶牙俐齿。”
话音刚落,梁国国主目光随即急剧地抖动几下,心生惶意,忙怒瞪着那多嘴的侍卫。
正是气氛尴尬之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宁王忽而笑道,“京里的天心阁可是歌舞双绝,国主千里而来,莫要错过。”
梁国国主忙点头道,“谢王爷美意,早就对大胤的风俗民情仰慕许久,如此才不枉此行。”
马场中央,不知何时火眼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临时铺好的红毡。
一名女子抱着瑶琴赤足缓缓步入中央。
琴声袅绕中,一道阴鹜的视线直射过来,李姜眉心紧锁,寻探而去,却发现周围几乎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中央,兀自思索之际,耳朵里钻进一道戏谑的声音--------“香囊有借无还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