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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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胎,只怕难保了。”暮谣轻声说道,那样轻绵的语句却似狂风暴雨,摧毁她的世界。阳光消散、阴霾重生,将她埋葬。

    她愣愣地盯着他身后摇晃的烛火,感觉那火在慢慢熄灭,眼前一片骇人的黑暗,带着阴冷腐朽的气息,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娘娘?”一声轻唤,她蓦地惊醒,伸手攫住他的肩,用力地抓紧,深深地望进他的眼,无比清晰地道,“救她(他)!”

    暮谣任她抓得肩膀生疼,只静凝她,良久,方说道,“冷香残性烈,十日内若不得解,只怕娘娘性命难保!至于胎儿,即便侥幸保下来,出生,怕也是死胎。”

    闻言,她的手猛然用力,指甲几欲穿透布料刺进他的皮肤,他身子微僵,眼眸划过一丝悲悯,她却蓦地放开他,绽开一朵艳丽的笑花,妖娆的、璀璨的,如同将近覆灭的夏花。

    他看着有几分心惊,却见她渐而收住了笑意,眉眼轻略,对他道,“中毒之事,若是泄露半分,本宫惟你是问!”言罢,下得榻来,整了整褶皱的衣裙,理了理凌乱的发鬓,迤迤走出房间。

    门掩上,玫红的颜色没入风雨,被风卷起,如同凌落的花瓣,艳残心冷。

    垂眼望着地上滴溜打转的药丸,暮谣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转身走到一旁的红木桌几,看了眼上面雕绘的彩蝶戏花图,手伸到桌后,往上边细微的突起一抹,挨着另一面墙的书架缓缓移动,露出一个黑幽的洞门。

    他举步过去,打开洞门,顺着幽暗的过道进去。

    狭小的密室里,一张简单的睡榻,一身红衣的男人闻声,倏然睁开眼眸,坐起身来,看着进来的暮谣,问,“她、怎么样了?”

    暮谣走近来,略一拱手,一字一顿地道,“心冷情残!”四个字简单明了,却似千斤巨鼎,足以将人压垮,压碎。

    红衣男人的眼眸蓦地溢出痛楚,唇边渗出一丝殷红,暮谣见此,眼中骇然,忙回去替他把脉,却被他挡住,“不必,这,是劫咒、、、、、”

    暮谣轻叹一声,目光如水般在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流略,他转眸来,勾唇冷笑道,“佛曰,不可说、一说便破。原来果真如此,拈花和流语,是千年的劫咒,是说不得的。”只那么一声“拈花”几欲让他痛短心肠!

    沉吟片刻,红衣男人问,“她的毒,可有把握?”

    暮谣沉默,他已明白。眸中爆出一丝残冷的光,沉声道,“你且尽力罢,若不能救她、、、、、、”后边的话被梗在喉咙里,打转,半晌,浮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冷道,“若不能,我便要让这天下、苍生涂炭,山河浴血!”

    此话一出,暮谣蓦地一颤,空气渐渐凝结起来。

    一路行回明月宫,衣衫尽湿,沉重地垂在她身上,她如没有魂魄的木偶娃娃,只僵硬地走着,眼睛早没了焦距,但凭感觉带她行走于熟悉的宫道。

    有水顺着发梢滴落,像晶莹的泪滴,破碎地坠落,她唇边娇娆艳丽的笑花,却似被凝固的华丽的面具,遮住那些丑陋的伤痕。

    麻木地走着,忽然脚下触到了障碍,她垂眼一看,是洁白的玉石阶,明月宫的玉阶?!她迟缓地抬起头,望不尽的阶梯,凤流轩的身影却静静地等待在眼前。

    雨早冷了他的身,白色的衣衫如潮湿的幽灵紧紧贴着他,眼神早被风吹散,在看到她的刹那却忽地如火燃烧起来,灼亮如太阳,却再也照不亮她沉沦永夜的内心。

    她方要踩上玉阶的脚在看到他的瞬间,迟疑,最终收住。

    他已冲了下来,身子随着玉阶上下飘忽,恍惚如浮云,一吹就散。

    “池儿、池儿。”他狠狠地抱住她,恨不能永世将她锁在怀中,声声唤,催人断肠。

    心,有轻微的刺痛,她冷冷地推开他,他眼神忽暗,捧住她的脸,触目便是冷雨秋霜般的冰冷,心像被什么狠狠地甩了一鞭,他痛楚地说道,“池儿,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她扯了扯唇,有一丝苦涩,轩,他以为她是在为他纳郦烟池之事生气伤心难过?

    她沉默不语,他心焦心疼心怜,猛又将她拥入怀中,紧紧箍着,仿佛这样她便永远也无法离开。

    “池儿,对不起。郦烟池、、、、并非我愿、、、、、”他低哑的开口一遍一遍地重复。

    她却置若罔闻,眼神冰冷地凝着他身后的玉阶,心中轻喊,轩呀轩,你只道我是为你情愁,可你却不知,我心已冷,这样的秋风冷雨早落进了我心里,心里的寒,你怎么温暖?!

    良久,她轻推开他,然后决然地转身,他心惊,急忙地拉住她的手,“池儿――”声音里有颤抖的恐惧。他有种预感,仿若此次放手,便再也无法握住。

    她身子僵住,深吸了口气,将手抽回,一步一步地踏上仿若没有尽头的阶梯。

    他的手僵直着,雨细细地打在上面,仿若顺着血脉倒流至心脏,再流出,一齐挤向眼眸,渐渐地模糊了她的身影,镌_4460.htm刻于心的名字却如沉睡千年的壁画,一片一片剥落,碎成无声的呼唤,“拈花、拈花、、、、、”

    他闭了闭眼,有温热的液体渗入风里。拈花,原来,你我相隔,不是一个转身的距离,而是结了冰的银河,我的手足皆已冻僵,再不能靠近你一步!拈花――

    她似听到了他心底无声的呼唤,身形顿了顿,似要回头,却最终还是举步往上。

    守在殿外的宫女看到她一身狼狈孤身回来,惊愕地瞥了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

    方踏入殿中,疏云迎了上来,行了礼,抬眼时眸子掠过一抹心疼,旋即隐去,默然地跟着她进了内殿,也不待她吩咐,便寻来了衣裙,替她换上。

    换了衣衫,她自靠桌坐下,泡了杯茶,吸了口温暖的气息,忽然疑惑问道,“怎地不见点眉?”

    “点眉姐姐大约是寻娘娘去了。”疏云回道。

    “哦?”她垂眼看着茶盏中蒸腾的雾气,耳边却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转眸看去,是点眉进来。

    “娘娘,你可回来!”点眉看到她一脸的欣喜。

    她轻应了声,问,“你去了何处?”

    “娘娘和笑爷出去后,许久不见回来,点眉担心出什么事便四下里寻娘娘去了。”点眉垂眼回答。

    她笑了笑,“你倒有心。”闻言,点眉漾开一丝笑意,却听她忽地转了话锋,问,“上次本宫交予你暂管的玉簪,可还在身上?”

    点眉怔了怔,忙自怀中摸出那璞玉簪子,呈给她,“娘娘――”

    她却只看了眼,并未接过,反而仔细端详着点眉的面色,点眉惊疑地抬眼看她,她笑了笑,说,“贴身藏着就好!继续替本宫收着!”

    一旁的疏云探了脖子过来,瞥了眼那玉簪,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又瞥了眼垂眼收起玉簪的点眉。

    她抿了茶,道,“你们且退下罢,本宫静待一会。”

    “是,娘娘。”二人规矩地退出内殿。

    她瞥了眼点眉的背影,暗忖,那日流毓替她把脉,却问她玉簪之事,想着定是那玉簪有毒,可是,今日看来,点眉并无异状,莫不是那毒是即沾便透过人的肌肤侵入体内?那为何太后又让她贴身藏着,且暮谣也说那是慢性之毒,可见那毒须得些时日的接触方渐渐侵入腑肺。

    究竟怎么一回事?忽然嗅出空气里不一样的味道,她轻眯眼,看了看床头边上的高立几上的熏鼎,心陡地一凛,转脸朝外唤道,“来人!”

    点眉疏云急忙地进来,福身,“娘娘有何吩咐?”

    目光扫过二人,她淡淡道,“那鼎中熏的什么香?”

    点眉疑惑地瞥向那青烟袅袅的双耳熏,疏云抬眼回道,“娘娘,那是敏王差人送来的静气宁神的方缈香。”

    闻言,她锐利的目光缓和下来,原来是凤流毓送来的,她还以为――轻挥手,点眉二人会意,默然地又退了出去。

    她收回目光,细细品茶,突地发觉,茶,是涩的。

    。。。。。。。。。

    浮香飘忽,渐渐地浓郁起来,如白雾弥漫,散开,将她包围,心底有恐惧如水流淌出来,她张惶地看向四周,只有白茫茫的迷雾,忽然眼前的迷雾似被割裂开,一个孩子跳了出来,圆嘟嘟的脸蛋,肥肥的身子,围着红色五福围团肚兜,笑嘻嘻地瞅着她。

    她惊奇地欲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听得一声稚气的童音,唤她,“娘亲――”她惊喜若狂,他,是她的孩子?!

    “娘亲――”那孩子的眼神忽然变得悲伤,渐渐地渗出血泪来,她惊骇地看着那血泪渐渐模糊那稚嫩可人的面容,心揪得生疼,身似中了魔咒,僵在原地,喉咙被吸进的白雾堵住,她的惊,她的惧,通通被迫堵着,几欲让她透不过气来。

    孩子,孩子、、、、、声声叫唤,却只能埋在心底,孩子眼中的血泪越来越多,愈来愈浓,渐渐地模糊了他的脸,覆盖了他的身子,最后模糊成一堆血肉。

    “啊――”她撕心裂肺的痛喊,挣扎着,醒来,却是梦。原来她竟支着额,坐着睡着了,是方缈香的作用么?

    脸上湿漉漉一片,有汗、有泪。眼眸犹挂着惊惧、凄惶、与沉痛。她垂下眼,手下意识地覆上小腹,心黯淡凄清一如残月。

    孩子,真的保不住了么?为何?为何?要如此残忍待她?她深吸一口气,眸中爆出冷芒,站起身来走向窗边,身形轻灵一跃,人已消失在茫茫夜色。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