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欢送新兵的新兵父母亲友们都能看得出来,这列新兵队伍虽说并不那么整齐划一,却也是一个个精气神十足,吴老三和张晓太几个平日里懒散惯了的家伙们更是挺直了腰杆,一副雄纠纠气昂昂的豪壮模样。毕竟,身上穿着的这身军装使得他们即使想懒散与懒散不起来。两个家伙不时地抚摸着肥大的新兵服,抽着同学和哥们儿们递过来的极品好烟,一阵嘻嘻哈哈,表面上看,他们并没有因为即将与亲人和朋友们分离而有任何的伤感。
吴老三笑道:“哥们从现在起就是兵了,你们有啥好酒好烟都给老子留着,没准我哪一天就会回来探亲的!”
不知哪个家伙嚷嚷了一句:“老三,晓太,你俩小子放心吧,安心当好你们的兵,争取立个功回来,兄弟也好在人前吹吹!”
张晓太大笑:“兄弟为什么去当兵,你们知道不?兄弟是为了让你们吃好喝好玩好过好的!”
吴老三转过头来,看着身边的几个漂亮女生,嘿嘿一声坏笑:“我是辛苦(幸福)的,你就是快乐的!”
几个女生一阵脸红,低低地扯了扯吴老三的绿军装:“不要忘了写信!”
这时,不知哪个坏小子嚷嚷了一句:“喂,老三,晓太,要是遇到哪个漂亮丫头,哥们一定给你们留着!”
顿时,人群是发出一阵爆笑。
吴老三哈哈大笑,那被宽大军装包裹着的瘦弱身子不住地抖动着,煞有介事地道:“不要乱说哦,咱可是革命军人……”
说着,吴老三把目光转向了站在队列前面的全刚峰,猛地与全刚峰那副淡然表情里暗藏着的凌厉之气所震,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赶忙把后面的俏皮话咽了下去,而张晓太同样跟着不再吱声了。
是的,吴老三与张晓太两个家伙都是由于敬佩全刚峰的原因才渴望穿上军装的,他们在学校里可以不听老师的话,在家里可以不听父母的话,可是面对全刚峰,他们那种桀骜之气便灰溜溜地瘪了下去。也许,这就是敬畏。
而段青云此时却显然很镇静,他的脸上现出_4460.htm一丝丝淡然与平静。如果细细看他的那双沉郁的眼睛便可发现,段青云此时正涌动着一丝丝忧伤。因为,眼前那么多前来为他送行的老师和同学里,并没有出现妍萌的影子。
就在昨天晚上,就在迎宾饭店全刚峰宴请为促成段青云当兵的一帮“功臣”们时,妍萌的宿舍里温暖如春,这位与段青云一起向着西湖边的浙江大学冲刺了三年的美丽校花,终于把自己那最纯洁的东西义无反顾、无怨无悔、毫无保留地交给了段青云。那一刻,呼呼的寒风似乎突然间停止了疯狂的吼叫,一片片晶莹的雪花无声无息的落下,两颗年轻而相互吸引了多年的心,第一次紧紧地合在了一起,那么紧,那么柔……
虽然妍萌没有出现在送行的队伍里,而段青云的眼睛里、脑海中,却始终都在浮现着妍萌那双深沉如海的泪眼,还有妍萌送给他的那一片无怨soudu.org无悔的美丽青春……王灵花校长已经站在他的面前许久,他却没有注意到。
在王灵花校长的眼睛里,段青云是优秀的。但这位王校长与前来送行的许多学生和老师一样,并不理解段青云在勇斗歹徒后获得重新进入复读班的资格为什么又选择了放弃!她只能把段青云的选择当作一时的冲动而已!虽然她是按照全刚峰的“战略意图”辞职又复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这世间之事就是这么的简单,却又是这么的复杂,有的人一点就透,有些人永远都不明白。
段青云望着雪花中黑压压的送行的人群,他知道,自己正在向一段美丽的年代告别,一段美好的岁月已经划上了句号。王灵花校长和她身边的同学和老师们的熟悉面孔,即将装入他记忆的行囊里……
清晨六点,天依旧昏黑。
接兵干部全刚峰抬起手臂,面朝着白发苍苍的许德操部长以及所有的新兵家属敬上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顿时,所有的锣鼓声全部停止,说话的人们全部闭上了嘴,人武部大院里一片寂静。
可以看得出来,全刚峰这位年轻的武警敬官对许德操这位白发苍苍的人武部长异常的敬重,他有力地抬起了右臂,朝着许德操部长再次敬上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道:“感谢许部长这段时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
许部长白发苍苍的头上盖着一小片洁白的雪花,他自然明白全刚峰的话中之意,扫了一眼队列中的段青云,微笑着朝全刚峰道:“我理解你,因为我也是一个兵!我这是在支持国防建设!”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聚到全刚峰的脸上,全刚峰抬高嗓门,他的声音似乎盖过了身边的呼呼寒风:“请龙滨县各级领导和各位家长同志们放心,我一定把各位新战友平安带到部队,请大家相信,这批优秀的青年到达部队之后,一定会成为部队建设的有用人才,请大家等候我们的立功喜报!”
说着,全刚峰把目光转向了身后的一队新兵,朗声道:“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新兵们鼓足了劲地喊着。
一番刚劲有力的话语,像是冲锋的战鼓敲击在各级领导和众人的心田,也敲击着刚刚穿上军装的新兵的心田。一些容易伤感的妈妈们看着自己的儿子即将远赴军营,忍不住背过脸去,偷偷擦拭着泪。
全刚峰一抬双臂,双拳紧握,迈着标准的步伐到人武部长许德操面前五米远的地方站住:“部长同志,龙滨县新兵入伍出发前列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许德操部长抬起右臂,回了全刚峰一礼,用一副有力的声音道:“出发!”
“是!”全刚峰再次向许部长敬上一礼,然后转身,扫了一眼队列里一个不差的六十名新兵,用一副中气十足的腔调喊出了这批新兵穿上军装之后听到的第一声口令:“立正——”
队列早已不再喧哗,无人说笑,一片肃穆,只听一阵并不整齐的收脚声响在光滑的雪地里。
“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出发——”
全刚峰快步跑向队列的最前面,带着新兵快步走向了一辆接站客车。段青云身高一米八八,无可争议地站到了排头兵的位置上,随着全刚峰的有力的步伐,大步向前而去。
这辆接站的大客车从人武部门口出发,以不紧不慢的速度朝着火车站驶去。
自从踏入车里,新兵们没有一个人说话,耳边消失了亲人的叮咛,没有了朋友的嘱托,只有一丝丝兴奋而又不舍的离愁在车里回荡着。即使是最不安稳的吴老三与张晓太两个家伙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由于天还没亮,车内黑沉沉一片,再加上新兵们个个默不作声,更显得静寂。
开车的司机也许并没有当过兵,他一边把握着方向盘,一边借着后视镜看着昏黑的车里六十多个人自动保持着的奇特的安静。于是,这位司机同志打开了音乐。
“流浪的人在外想念你,亲爱的妈妈,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没有一个家,冬天的风儿夹着雪花,把我的泪吹下,走啊走啊,走啊走,走过了多少年华,春天的小草正发芽,又是一个冬夏……”
音乐一响,几乎所有的人的心都被狠狠地揪住了,大家都用异常不满的神色看着前面开车的司机,都在无声地抱怨着这个“不懂人情”的司机为啥在这个时候放出了这首《流浪歌》!
然而,车内六十多个人没有人站出来要求司机关掉音乐,大家就这样静静地听着这伤感的曲子敲击着撩拔着自己的心。
车外的路灯偶尔把昏黄的光投入了车里,坐在车子后排的吴老三与张晓太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段青云向来对伤感的音乐异常敏感,他静静地听着流浪了多年的陈星先生把发自肺腑的伤感歌声送到了自己的心灵深处,感慨尽在不言中,情不自禁地把帽檐往下压了又压。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音乐停了,车子也停了,火车站到了。
司机关掉了音乐,起身,离开了驾驶位,站到了车门口。众人也跟着从伤感中回过味来。
“我也曾是一名军人!”司机在拉开车门前,朝着一众新兵道:“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大家伤心了一阵子,其实,我是故意放出这首歌曲的,我想,大家刚才的心情,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希望你们珍惜部队的生活!”
在众新兵纷纷现出不解的目光时,司机微笑着拉开了车门,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同样闪动着即将奔赴军营的兴奋:“新战友们,祝你们一路走好!”
段青云与司机擦肩而过时,瞥了一眼司机那张朴实却坚毅的脸。也许,若干年之后,段青云再次回想起这首《流浪歌》来,别有一番感受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