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刘采青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就答应了孔有德的要求。
崇祯六年二月二十六日,远在北京的大明朝廷接到了山东的战报:参将王之富、祖宽等克登州水城。战报上说,孔有德等在围城中,粮草断绝,但依恃水城可随时由海路逃脱,故而坚守不降。王之富等人率军强攻,夺其水城门外护墙,孔有德与耿仲明遁逃。官军久攻水城不下,于是采用游击将军刘良佐之策,以火药炸城。城墙崩坏,官军将士涌入。副将王来聘先行率军攻入城内。受伤而死。不久,城破,俘千余人,其余叛军自尽及投海死不可胜计,山东平。
祟祯得到战报之后大喜,在圣旨中大肆嘉奖平叛军各级将领。而就在大明朝廷上下欢欣鼓舞。一致认为朝廷在除掉孔有德这个大反贼之后,很快就可以再次山陕各省的“反贼”剿灭干净的时候,孔有德跟耿仲明等人却率领自己的船队,带着大量的火器弹药,还有那一万两千多名士兵,向着东南方向驶去。
“你们到底是怎么让黄龙不敢出兵的?”
孔有德已经问了一路。自从毛文龙被袁祟焕所杀,黄龙接替皮岛总兵一职以来,就一直没遇到过什么好事儿。先是参将刘兴治等人叛乱,让东江军伤了元气;接着又是他们这些人率军投靠孙元化。东江军力量大损;再之后,又是毛承禄等人的再次叛变,不仅让东江军彻底分裂。他本人好好的一个总兵,也被割去了耳鼻……可以说,黄龙对东江军的叛徒们恨之入骨,就算是拼了命,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可这一回,他们从登州出之后,沿途居然没有遇到过一艘皮岛战船,这怎么能让他不感到蹊跷?
“咱们现在到哪儿了?”刘采青笑呵呵地看了孔有德一眼,却是答非所问。
“不知道。不过。应该快到济州岛附近了吧。”耿仲明透过舱房地窗口向外看了一眼,随口答道。
“快到了就好。孔元帅,等到了济州,凡您派人叫我一声。说真的,这在船上呆得久了,看着上边是蓝色儿,下边也是蓝色儿,眼晕,真是容易困。”刘采青笑嘻嘻地对孔有德和耿仲明二人抱了抱拳。“小的先去休息休息。二位自便。”
“……”孔有德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目视着刘采青离开主舱。之后,两人又静静地呆了一会儿,耿仲明终于忍不住向孔有德问了起来:
“大哥,真就跟着这个不知底细的家伙往前走?”
“不跟他走。又能去哪儿?”孔有德淡淡地反问道::“这刘采青不是已经说过了?咱们不管是到哪儿。都无法立足!”
“这话怎么能信?大哥你也太瞧不起自己了。咱们兄弟有一万多兵马。到哪儿不是老大地前途?何必非要去投靠别人?何况。咱们还不知道那姓楚地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光景。他不声不响地。说是做了件大事。可谁知道那是不是假话?如果他只有不过丁点人马。那咱们不是白跑一趟吗?一万多人啊。”耿仲明说道。
“哼。他要是真敢骗我。那可怨不得我不讲情面。”孔有德冷哼道。
“毛承禄、李九成和李应元父子。苏有功、陈光福、高志祥他们都不乐意投靠别人。说是只听大哥你地。除你之外。谁了别想骑到他们地头上。”耿仲明又接着道。
“嗯。”孔有德点了点头:“他们说地对。这个当口。咱们自己人要抱成一团。不然地话。指不定真地就要被人给吞了。”
“吞了?大哥。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咱们可是一万多人呢。别说区区一个楚钟南。就是朝廷……哼。说句不中听地话。要不是咱们只顾猛攻莱州。而后又只是死守登州。早就把山东拿下了。那时候。咱们在山东全省征兵。立时就是十几二十万地大军。还怕他们区区几万地官兵?何况。就算是只有这一万兵马。如果放到中原一带。那天下还不是任由我等纵横?他楚钟南又算哪棵葱?”耿仲明冷冷说道。
“兄弟,你可别小瞧了那姓楚地。这人不简单!”孔有德微微摇了摇头,“我跟他相处过一段儿,虽说时间不长,可也知道这人也是有些本事的。你也知道,努尔哈赤就是死在这家伙的手上,可他当年被努尔哈赤地儿子堵在城里的时候,他就敢派人去跟努尔哈赤的儿子谈判,还让人家放他一条生路。最后,愣是在绝境里烧出了一条路来。……如今他既然敢派人来招揽你我,就肯定已经做好了准备,至少也有几成把握。我现在就担心,如果他现在真的实力强大,我们只能沦为附庸。等咱们的兵马被他吞了,他又会怎么对待你我这帮兄弟。”
“大哥。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姓楚的就算有些本事,我就不信,一不在朝鲜,二不在后金,三不在关内。他能招到多少兵马。大不了,咱们这就改向,不去他那儿了!”耿仲明叫道。
“不去他那儿,又能去哪儿?兄弟,咱们已经无路可走了呀。……”孔有德摇头叹道。
“大哥,咱们可以去苏北!”耿仲明突然笑道。
“苏北?”孔有德一怔:“你疯啦?那里毗邻应天府,南直隶各路兵马加起来,足有十几二十多万呢!”
“大哥,我没疯。”耿仲明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我也不瞒你。其实,我跟毛承禄、李九成他们都觉得咱们不能把自己交给别人。咱们手上有一万多将士,你就算自立为王。又有何不可?没地盘儿也算不得什么,江南富甲天下,十里扬州,遍地金银。咱们为什么不转道过去?”
“我当然知道江南豪富。可我不是说了嘛!那里也有朝廷的重兵。咱们刚刚从山东退出来,将士们没有战心,就算打,也未必打得过呀。”孔有德苦笑道。
“打不过?只要有钱抢,有饭吃,有女人玩儿。谁不能打?大哥你看看这天下,局势即将糜烂,也就是金殿上的那位自己看不出来罢了。就算打不下扬州等地,咱们也可以退入海上,尔后沿长江溯流而上……天下之大,我东江强兵,何处不可去?我就不信,朝廷还能老是抽调关宁军,就算能抽调。他们还能打到长江不成?除了关宁铁骑,咱们东江健儿,又怕得谁来?”耿仲明大声说道。
“这……若是再次被朝廷官军合围,又该如何?如果这回走了,咱们可未必就能再有人帮忙跳出包围了。”孔有德皱眉说道。
“大哥,这天下地情形你还看不出来吗?江南各省虽还未反,可北方已经烂成了一片。陕西、山西、山东、河南,哪里没有暴民造反?虽然朝廷屡次调遣大军镇压,可他能镇得住一地。能镇得住天下吗?流民遍地。随时就是处处烽火啊!……还有关宁一带地边军,堵着鞑子。多危险的地方,居然连军饷也敢断了两次!如今天下灾祸连年,可朝廷连赈济都没有,老百姓没了活路,不造他的反,难道还在那里等着饿死?北面还没镇下去,贵州也还有奢安之乱,朝廷还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贵阳呆?”耿仲明似乎有些急了,连连说道。
“……”孔有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窗口看向外面的一片蓝色,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我再想想!”
“大哥----”耿仲明焦急追了上去,站在孔有德背后又急急地说道:“你再不下决心,咱们可就过了济州岛了。那时候,再回头说不定就晚了。”
“就因为江南还没有乱,万一咱们莽撞撞的杀进去,被朝廷地官军围住,上万儿郎不就白扔进去了吗?兄弟们跟着咱们已经吃够了苦,你还想带他们去哪儿?”孔有德转过头来,一脸不甘地说道。
“咱们东江军不敢硬碰鞑子,可在山东这么长时间,那些官军又有几个敢来跟咱们硬碰?还不是请来了关宁军?如果咱们现在溯长江而上,朝廷的精兵又都在北方,南方还不是任由我等驰骋?”耿仲明大声的反驳道。孔有德呆呆地看着耿仲明好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兄弟,蚁多咬死象啊!”
“大哥!你,你当初一怒造反的勇气到哪儿去了?”耿仲明大声怒道。
“那时候是走投无路。”孔有德答道。
“现在咱们就有路了?”耿仲明针锋相对。
“你……?”
“咚咚!”
“谁?”听到敲门声,正争得难解难分地孔耿两人几乎同时转身喝问起来。
“大帅,吃饭了。”门外响起了一个稍显怯怯的声音,接着,舱门被推开,孔有德的一个亲兵露出了脸来:“大帅,都快晌午了!”
“……拿进来吧。”孔有德看了耿仲明满怀冀望,同时又有些不甘愤愤的面庞,又是叹了口气:“还是先吃饭吧。有事待会儿再说。”
“我回自己舱里吃。”耿仲明微带些不满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要走出去,却又被那端着托盘走进来的亲兵给挡住了,那亲兵用下巴指了指托盘上了酒菜,赔笑道:“耿帅,厨子给您也做了一份儿,小地一起拿来了,您就别过去了吧?”
“都拿过来了,就一块吃吧。”孔有德拍了拍耿仲明的肩膀,又向那亲兵问道:“那个姓刘的那边送过去没有?”
“还没。待会儿就送!”亲兵答道。“嗯。叫人早点儿送过去。人家怎么说也是帮过咱们大忙地,还是不要慢待了。”孔有德说道。
“是,小地这就去。”亲兵应了一声,把托盘上地酒菜放下,又急忙走了出去,顺道关上了舱门。
“一块吃点儿吧。别让下面的人看笑话。”孔有德坐到桌子旁边,拿起筷子指了指酒菜,又对依然站着不肯坐下来地耿仲明说道。
“有什么好笑话的?”瓮瓮地哼了一声,耿仲明也没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坐到了孔有德的对面,拿起筷子就开始夹菜,一点儿也没有谦让的意思。而看到他这个样子,孔有德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同样飞快的动起了筷子。两人就这样闷头吃喝,很快地,随着酒菜的减少,两人都开始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一开始,两人还以为是酒劲儿上来了,可是,很快,他们就觉察出了不对,可惜,没等惊觉的叫出声来,他们就压不住那股儿劲,几乎一起栽倒在桌子上。
“哐啷!”
听着舱里面传出来的几声响动,被孔有德安排在舱外守门的两个亲兵,吴小虎和周剩子两人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然后,打开门,走了进去。而在这个时候,刚刚送饭到主舱去的那名亲兵也已经到了刘采青的舱里。
“怎么样?”
“一切顺利。要不要先制住他们的家眷?”
“人手够吗?别惹着麻烦。”
“孔有德挺讲义气,待属下蛮不错。好几年了,这亲兵营也才只有三分之一是咱们的人,有付大人所托!”
“三分之一已经够了。记着,最好别伤人!”
“放心!再怎么说,那也是我们哥几个儿地主子呀。”亲兵笑了笑,掉头走了出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