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迷迷糊糊地往山里走，那座山是他小时候和小朋友常去的一座山，后来他大一点后竟然不敢去了——无知的人最无畏。山上照样有许多坟墓，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还在那些坟头上坐过，说是“骑马”。梦里那条山路有特别奇怪的杂草，他说不出名字，像许许多多的人手，从两旁伸出来拉他。草很多，很深，很黑——那草是黑色的。他一路看见那些坟墓全都开了一条大裂缝，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一片空地，四周种满了梅花树，花开得像血一样红。树上晃晃荡荡全吊着白惨惨的东西，郑衣走过去看，竟然是大大小小的人！原来她们全从坟墓里爬出来了，被吊在树上。她们伸开手，伸向他，越伸越长，好像在向他要什么东西，她们声音嘶哑：“救救我……我吊得好辛苦……”
郑衣惊醒时，一身冷汗。
他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他好像掉进了一个陷阱，有人给他设了局。昨晚黄华来时，她张口说了话，他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漏洞。黄华是个哑巴，她不可能说话。难道说她死了，变成鬼了，就可以张嘴说话了？这样解释真是可笑。说实话他不愿意相信这世界有鬼，但是又让他不解的是，昨晚他亲眼所见的那个“女鬼”，的确和黄华一模一样。
他找到小三，现在他成了他唯一的倾吐对象。
他把昨晚的事给小三说了一遍。
小三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这让郑衣更加不安。
“郑衣，你真的听清楚她说什么了？”
“是啊，她说让我救她，她说她吊得很难受！”
“原来她鞋垫上‘救我’两个字说的是这个意思！”
“可是不对啊，黄华不是哑巴吗？”
“她不是哑巴。”
“不……不是哑巴？”郑衣顿时张口结舌。
“对，她不是哑巴。”小三说：“很多人都不知道，她话很少。准确地说她在大多数时候是说不出话的，我听人说她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后来就变成这样，而且有时会变得痴痴呆呆，有时又像个正常人。”
“你听谁说的？”
“我叔叔。”
“那你知道黄华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好像还有她妈。”
一团阴云笼罩在郑衣心头。莫非昨晚来找他的，真的就是个女鬼？
他要开始调查。
他觉得自己必须先了解这个黄华的底细。
玫瑰小区建筑规模较大，共有十几幢住宅新楼，连同休闲场地、景区占地上几千亩，这里位于市郊，不远大片的土地已被规划，现在城市的蔓延速度并不比一群毛毛虫啃噬一片树叶来得慢。
玫瑰小区后依然有一大片民宅，都是老式的楼房，大约建成于六七十年代。鳞次栉比，紧紧挨挨，与繁华的城市风光对比鲜明。它们更像一台台巨型的老机器，嘶吼着在同时间赛跑。
他就站在这样一幢老楼前。
它离玫瑰4幢并不远。
这幢楼连玻璃窗都不整齐了，咧着嘴像掉了门牙。
每一扇窗户里面，都有一个故事。伤感的，幸福的，平凡的，恐怖的……
他顺着阴暗的楼梯向上走。这幢楼修的是集体宿舍式，每上一层，可以看到直直的楼道。左右是住户，大约十来家人。因此，楼道显得更长，更黑。
这幢楼现在的住户应该不多，他想。因为他一走上来就有种感觉，这里缺乏人气。
甚至显得阴气森森。
这里应该没有物管，楼道里灰尘很厚，地上扔着垃圾，显然已经好久没人打扫。墙壁上布满了灰，画得乱七八糟。
几户人家门口上方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清香阁”、“怡人斋”……
这环境很难让人感觉到清香、怡人。
他继续往上走，到了三楼，他找到了3楼4号。
——黄华的家。
他抬起头，看着门上方。她家也取了个室名。
门斑斑驳驳，光线有些暗，根本不像是下午，但那三个字仍是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画皮斋！
写得很大，红色，像是用口红涂上去的。郑衣想起了蒲松龄《聊斋志异》中的画皮故事。他小时候听人说过，那年农村放映电影《画皮》，有个患心脏病的老太婆被当场吓死，后来电影还被禁映了。
用这样的名字给房间命名，隐隐让人感觉到诡异。
他敲门。门板发出“叭叭”的闷响。
没人开门。
他又敲，这次用大了力。空荡荡的楼道发出了回声。
门，慢慢地开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