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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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程到了这一步,裁员是必然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干工程就是招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功成身退。几年的相处,大伙而在一个班组,或一样的任务,为一样的使命而歌而泣,虽然也有虚伪,也有矛盾,其实彼此间都有深厚的感情,吵吵闹闹也是一种了解。

    就在这个时候,总公司将从各个分公司抽派两名工人去北京工商管理专修学院深造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同时,小道消息透露:人员早内定好了!官方文件姗姗来迟,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报名人员一律参加由上海市某高级中学统一出的题,语文、数学和政治。

    李鼎繁那时想,平时可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千军万马涌上独木桥,便应了那句话:两军交战勇者胜的道理。各施工队报名人数不祥,相互试探,谁也不说实话,就算报了名,嘴里也理直气壮:没事找事,报那玩意儿干嘛!一方面闲情逸致,无所事事,另一方面却施展头悬梁锥刺股的努力,每当看到此情此景,玩笑总是少不了:呵呵,早知今日,当初怎么不好好学习,向上?

    一天晚饭,都灵旁敲侧击地问润国:“跟小繁报名了吗?”

    “报什么报!自己的事情自己不操心,他考还是我考?”

    “真是的,你这人。那些退休的老头老太太都帮儿子女儿到处找关系,就你还稳得起。”

    “那些人?死的能说成活的,公的能说成母的。”

    “你看你,跟你说点正事……。”

    都灵无奈地看着鼎繁,说:“自己去报个名,机会,要晓得把握。”

    万成公司所有报名人员的名单最后都汇总到润那里,海啦啦一大批。父亲拿回一摞试卷,让我务必认真作一遍,最好全部背下来。我还有些基本功,高中课程并没有完全忘记,只是政治一门有些迷迷糊糊,像文字游戏颠来倒去,答案是现成的,也无需我考虑太多,背下来就行,我有时觉得政治这东西比英语更难学,隔天,父亲有拿回一套试卷,配有标准答案。母亲很开心,说:“这是考试题,好好背。”

    我胸有成竹地说:“放心,我一定考好。”

    母亲说:“别说大话,这次人多,你爸又负责这事。到时别晕场,从小到大,你每次考试都晕场。”

    母亲的话略略揭开了我的伤疤,大学没考上,父亲很生气,我报了电大,是和母亲联手瞒着父亲,除非我拿到电大文凭。现在的文凭跟女演员的脸蛋一般,很重要,在单位,这可是进入各种管理层的基石。

    考试那天,在单位办公楼,所有参加考试的人soudu.org员被三在三个会议室,一人一个座位,每一考场四人监考,有总公司来的,他们来回踱步,很多人也为这是形式,拿出准备好的纸条抄,不料被火眼金睛的监考人员识破,抓了现形,驱逐出考场,大家才知道动了真格,憋得面红耳赤,我镇定自若,从容应对。

    上午两门,下午一门,我遵从母亲的吩咐,遂大流交卷,我写写停停,若有所思,看着大家的表情,心里觉得这真是一场公开公平公正的考试,不像谣传说的那么内定了。

    考试结束后,上班的话题自然的转换到对考试结果的猜测上来。到底谁会有机会一举挺进北京,在首都接受教育,从此脱离工人苦海。我很少主动参与谈论,有人问起,我说还行,马马虎虎。班里田姐也考了,赖子说:“都快当奶奶了,还凑那个热闹。”

    张军说:“都跟你一样,没追求。”

    “你追个球!”赖子嬉皮笑脸。

    田姐说:“知道没戏,还是报个名。”

    田姐问我:“小刘,你考得怎么样?我年级大,你们应该往上走。”

    我说:“我也不清楚,管他呢。”

    发通告那天,我头名,第二名是保卫科长的女儿,夏姗姗。夏姗姗高中毕业,在单位加工车间作车工。

    本次遴选尘埃落定,话题又回到裁员。

    张军在对谁去谁留的选择时,难免闹得头大,队里听他的意见,公司人事听队里的意见,而张军的名单中,周林风的名字引起异议。

    周林风,论干活是把好手,但他不是单位正式员工,是临时工,周林风在被通知即将裁掉时,马上的一个电话引起一场轩然**。于是,裁员暂被搁浅,公司给每一位人员发了一张家庭人员调查表,表中要求详细地列出家庭成员以及所有亲属的职业、职位等等,大家谐谑的称之为关系调查,从表中的信息一览无余地可以看到每一个人身后的背景和社会关系,很快,周林风调离了端接班,转到工程部,从事生产管理,成了一名工程管理人员。

    “早知道,我他妈填表的时候,填一个我舅舅什么的是省长、县长,实在不济也得填一个局长之类的。”毛毛说。

    “那你他妈的不是瞎扯淡吗!谁会信?省长、县长,就算是局长的公子哥会没落到来工地当个鸟工人。” 赖子若有所思。

    “工人怎么啦?臭工人怎么啦?别他娘的看不起自己,别人不把你当人看,自个儿还不把自己当个人。” 刚子大义凛然,不屈不挠的神情,闪亮着正义的光芒。

    刚子、毛毛和胡萍及班里几个老同志都被裁员,张军拿到队里给的“散伙钱”,没被裁的有加点,在县里大酒店隆重地摆了一桌,原班人马一个不落,全部到齐。

    除了张军,我们都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场合,一进大厅,服务生拉开门,说:“谢谢光临。”到了电梯口,人员多,赖子的嘴巴从圆形转而成为扁平,随后微微上翘,“几个土包子进城,还走什么电梯,走楼梯不也就几步的路吗。”

    赖子说着,也不知向谁挥挥手,有些人跟他去爬楼梯,有些人仍然等待电梯。

    女服务员端来菜,就站在我们包厢,不出去,赖子回头快速地扫了一眼女服务员,“小姐,麻烦你出去,你往这儿一站,我浑身不自在。“

    “这是我们酒店的规定。“

    “什么龟腚、猫腚的,你要不站门外,酒我们自己开,有事我们叫你。你得让我们舒舒服服地吃吃饭。“

    小姐笑笑,双手在腹部前交叉,点点头,“那我门外等着,有什么需要请叫我。”

    “你别真等,你生来也不是伺候人的命,大家都一样。要不,你也座下来,跟我们一起吃。”

    “赖子,看不出来啊,一个服务员就把你狗日的吓住了。”

    “来他娘的一个加强连我也不当回事。”

    “别趁嘴上英雄”,田姐一把抓住英子的手,英子侧了侧身,面对着田姐。

    小姐赶忙出去。每一次上菜,介绍玩菜名,就出去。

    酒过三巡,赖子没头没脑地说:“真舍不得。”

    “舍,舍,舍不得谁,谁呀?”

    “不该走的走了,当然舍不得。”

    “那谁又该走呢?”

    “该走的该走。”

    “工人吗,革命的一块砖,那里需要哪里搬。”

    “就你还敢称为一块砖?顶多是滩烂泥。”

    “就是,别拿自己当盘菜。”

    周林风突然端起杯子,满面春风地站起来:“头儿,我敬你一杯。”

    张军不尴不尬,伸长手臂,同周林风碰了杯,双方一饮而尽,然后杯子朝对方晃了晃。

    女士们喝了点葡萄酒,不喝就得亲一口。胡萍不喝,赖子说:“那你找你田姐或英子姐帮忙,不能坏了规矩。“女人天生自带三分酒量,葡萄酒,养颜驻容。”

    毛毛说:“赖子,你就饶了萍萍吧,要不我替他喝。”

    “刚才还以为你是菩萨心肠,我就说嘛,损死人不偿命的赖子,咋的个就一本正经了。”周林风的话引起了满堂喝彩。

    “你算老几,说好了的,不喝就得亲一口,来吧,萍妹妹,我有心理准备。”

    萍萍只好喝了一口,忙端起果汁。

    几位老师傅进言:“不是还有二期工程吗?两个百万大机组,到时候说不定咱们还在一个班里。”

    张军淡淡地说:“这裁人的事,我说了也不算,都是上头的决定。”

    我端起杯子,对田姐说:“田姐,我敬你。“

    张军一只手我着高脚杯的颈部:“这是应该的哟。”

    刚子离开座位,到卫生间用指头抠喉咙,吐了一次,回来说:“小,小,小刘,我敬你。大学生是吧?我欣赏,欣……,来,喝。”

    毛毛_4460.htm说:“你到什么乱。”

    田姐喝了不少的酒,白金耳坠在射灯强光照射下,闪着点点灿烂光辉,整个脸通红,耳根子也红了。田姐说:“我说了我对酒精过敏,你们非不信,但这杯酒我一定喝,舍命陪君子。”

    我说:“田姐,我干了,你随意。”

    张军指了指田姐的杯子,刚子即可倒满,田姐直起身,凳子倒在地上,碰翻了瓶酒瓶,英子和萍萍赶忙搀扶,扶起凳子,赖子说:“小田,没醉吧?”

    “我看你有十三只眼睛。”田姐说。

    “你才十三点。”

    张军说:“为小刘上北京,我们一起敬小刘一杯。”

    “别屁话,人家小刘在敬田姐,等田姐喝了再说。“

    “好你个赖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快来呀,快来收拾我呀。”赖子唱起来,“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

    有人提议划拳,不会的就来老虎棒子鸡,总之,今晚不醉不归。划拳分成好几派,有三国拳,有广东拳,因为酒喝多了,舌头打不直,田姐她们就划五、十五那种,据说是香港拳,我不会划拳,他们就教我,拳来拳去,煞是闹热。

    散席,张军简单安排了一下各自回家的路线,打的的钱,坐三轮车的钱都一一付过。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脑子胀痛,似乎一张嘴就会呕吐出来。母亲说:“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少喝的,这样多伤胃。”58xs8.com